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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陈府异心

陈岩其实内心还是很倾向自己的儿子,只是儿子的文弱和女婿的强势,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他自知自己久病不好每况日下的身体,可能时日无多,如果现在就过于偏袒儿子,很明显会给儿子带来祸害,给家族带来灭顶灾难。

虽然女婿范晖是自己女儿的丈夫,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有亲缘。但是自古朝代,华夏王侯贵族对家族意识都还是很浓烈的,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招揽自己的女婿为自己权位的接班人,很显然会为家族所有人所不齿。

眼下,陈岩见二人的矛盾已经有些过热,只能克制身子的病情,压着喉嗓,低声说道:

“你们的思考都各有可取之处,但诸事都不……宜草率定夺。”

“陈将军所言极是,二位还是不要太草率了。”林嵩赶忙跟着说道。

“福州北部的杭州、越州为姻亲董昌所控,西部汀州、建州为辖地,南部……泉州漳州为属将王潮所管,均相安无事,尚且还不会有兵患之忧,范晖你……可不必过于不安。”陈岩克制咳嗽,断断续续地说道。

陈岩所说的越州董昌,杭州临安人,初为杭州刺史,再任浙东越州观察使,后面还任威胜军节度使,妻子陈氏为陈岩的妹妹,董昌与陈岩属姻亲关系。在藩镇割据的唐末,天下输贡都各自为主,不入朝廷,浙东地区比较富裕,董昌也是尽量搜括财富并经常向朝廷进贡大量赋税馈物,获得皇帝的大为赞赏,所以董昌也一路高升,而每每高升的时候,身在福州的陈岩也见机送礼赠物给董昌,以维系闽越的睦邻关系,因此姻亲加睦邻,也是陈岩对北部不会进犯闽土的信心。

“岳父,人心隔肚皮,凡事都应该留一手,北部为姻亲西部为辖地,尚且可以不用费心,南部王潮本就匪蛮出生四处征袭,虽已扎于闽南之地,还向我们投了顺,但我担心王潮兄弟并非诚心诚意,恐后续有变啊,还是需要严加提防啊。”范晖说道。

“那王潮善待百姓,轻徭薄赋,治理泉州发展经济,井井有条,受到泉州百姓的厚爱,他对我们也是礼遇有加,每每时节喜事,都少不了给我们进献,平日与我书信交流理政治民之事,也是均极尽尊重之词,虚怀若谷,谦逊有加,他不像会有变故的人。”陈延晦直言不讳道。

“你就是想继续修葺路城,荒废官银于无用的建设之上,对我处处针对!”范晖不服气地撇嘴说道。

“我不是针对你,我是在说事实。至于修城之事,本就一直在做的政事,也受到百姓的欢迎,怎么能说是荒废呢!”陈延晦见范晖怒色于脸,也针对性回答道。

陈岩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无法再应答两个针锋相对的人,让侯伦有些手忙脚乱,他把手中的碗递给了陈夫人陆氏,和她交代道:

“夫人,你把碗退了,去把刚煮好的汤药端来吧!”

“好的,只是担心汤药端来也难以喝下啊。”陆氏不无担心道。

“先端来再说啊。”侯伦焦怒说道。

见侯伦发了脾气,陆氏看了侯伦一眼,眉目之中有说不清的情愫,只好退去端药。

陈岩咳嗽剧烈到连气都很难喘上一口,脸涨红得如同一个红萝卜一样,咳得他脖颈处青筋毕露。他无力地反手扬了扬,示意大家都退下。

大家见状,也就没再争执,纷纷退下。正当众人退去房门之外的时候,那房内坐在病榻前的侯伦说了一句:

“林嵩大人,您留步,陈公有事交代。”

其他人见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陈岩究竟要找林嵩说什么。林嵩只是负责管办官银和勤务杂事,想来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务,范晖和陈延晦以及其他几个将士,大家也就没放在心上,各自退去了。

林嵩被陈岩喊回房内的时候,有些不解,陈岩都示意大家退下了,为何又把他唤回来。他总觉得,陈岩可能要交代后事,神情便有些凝重地走回到床榻前。

“你……也出去吧!”陈岩在剧烈咳嗽之中,让坐在床榻前的侯伦也出去。

“我?”侯伦有些不解。陈岩的任何时候的起居生活,他基本都服伺在一边,这一次居然让他也出去,他反倒疑惑起来。

“你出去吧,我和林嵩有话要说。”陈岩拖着病重的身子,努力靠住床头的枕头上。

“哦?哦。”侯伦只好悻悻地从床榻边起身,退出去关起门来。

侯伦退出去后,便大致明白了陈岩估计要交代后事。但他想不明白,自己伺候陈岩吃饭穿衣,出行办事,休息保健,乃至入寝睡觉,他的身影都无时不刻地陪伴。这关键时刻,居然对他也芥蒂三分,想起来就有些懊恼。

侯伦直奔后厨看到了陆氏,看到有丫鬟在,便把丫鬟支开了,然后有些怨恨地说道:

“夫人,不必端汤药了!”

那陆氏本就是陈岩继娶的夫人,平时陈岩政务在身,几乎很少眷顾家室,且对夫妻情事也并无过多兴趣,因此待她也不厚不薄,陆氏心里也不是特别服顺。侯伦入陈家比她要早,虽然只是个内侍,但陈岩对侯伦比对待陆氏要好许多,诸多本应妻子要做的事务和应尽的义务,都被这个内侍给顶替了位置,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陆氏对侯伦是些不满。

然而侯伦也并无太多心机,心细如针的他,很快就发现了陈夫人的不悦,为了避免夫人在陈岩耳边吹风,让自己处在难堪的位置,侯伦凭借巧舌如簧的嘴巴,以及贴身近伺的行为,居然也赢取了陆氏对他的认可和接受。这个如管家婆娘一样的侯伦,反倒让陆氏不得不反过来,去讨好他,迎合他。近些年来,陈岩身体状况不佳,侯伦和陆氏轮流服侍陈岩,反倒让他俩的关系变得不一般了。

“啊?汤药都煮好了,为何不用端了?”陆氏不明白道。

“那头,病情都好了!”侯伦娇声怒色地低声骂道。

那头,是这两人在陈岩病重的时候,给陈岩取的外号。这两人从夫人和内侍的关系,逐渐演变为卿卿我我的关系,这个“那头”就成了他们口中那个陈岩的代名词。

“你说笑吧?”陆氏低声四顾了下四周,见无他人,嗔怒道。

“说笑?那头咳得那么厉害,让大家都退去,可待大家出门的时候,又对我说让林嵩进来有话要说。你觉得我说笑了么,这病不是好了?”侯伦斜眼撇嘴道。

“这是什么情况?陆氏不解道。

“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啊!我也被他轰出来了。”侯伦一脸忿恨。

“难道……”陆氏狐疑地看着侯伦,若有所思压低着声音,猜测道:“那头,是找林嵩交代后事?”

侯伦稍左右看了四周几眼后,对陆氏郑重点了点头说道:“十有八九如你所言。”

“若真是这样,那头真不是个东西!竟把后事交代给一个外人!”陆氏低声骂道。

“延晦和范晖二人水火不容,延晦软弱,范晖霸道,这二人都不适合接替那头的职权啊!”侯伦叹气道。

“该不会把大权交给林嵩了吧?”陆氏瞪大眼睛,无助地看着侯伦。

“要给也应该给自己族人,怎么会给外人,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侯伦耻笑道。

“人家是女流之辈,只求安分过日子,哪有你们男人那么深的弯弯道道,智智谋谋的。”陆氏嗔怒地打了侯伦一拳。

“打我干嘛,疼死我了!”侯伦娇声一喘,生气道。

“平日见你床笫威猛,未曾想竟受不得妇人一小拳,真是笑话了。”陆氏撇着嘴巴笑道。

“莫取笑我。这大事要紧呢。”侯伦骂道。

“如果手上大权不是过继给林嵩,那会给谁?该不会给他的妹夫,那浙东观察使董昌吧!”陆氏猜疑道。

“我想不会。如今事态波诡云谲,那头真有个三长两短,恐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了,凡事还是要多留些心眼啊!”侯伦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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