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潮和王审邽也都知道,想要拿下福州,肯定是持久战。如拿不下福州,那就可能是福州来攻打泉州的份。因此,王潮和王审邽在泉州也不敢丝毫松懈,屯兵修城,一刻不能耽搁。
可当王审知的快信送到王潮手上的时候,王潮看完,显然有些怒了:
“去福州前就告诫他俩千万不可轻敌,行军打战,不是打架斗殴,谁人多,谁就是王者。把兵将送到沙场去,不是让兵将们白白送命去的!”
“大哥,息怒。”王审邽接过王潮手中的信仔细看了以后,安慰道。然后把信件又传阅给了其他将士们。
“这又死伤过半,死在福州城外的兵将白骨都可以堆成城楼了!”王潮低着头无奈叹气道。
王审邽见王潮这般形容,也是一脸难色,尴尬地坐着。在府邸内其他将士,以及女人和丫鬟们见到王潮一脸不高兴,慑于他的威严,也多不敢吭声。
“二弟,现在三弟又来找我们要兵马,你说怎么办?”王潮发问道。
“这……”王审邽一脸尴尬,他也不知道福州的具体情境,所以无法拿捏该如何是好。如果再派兵马过去,恐又是有去无回;如果不派兵马过去,又担心三弟在福州遭遇困境。
“兵尽添兵,将尽添将。兵将都尽了,你我都该去福州了吧!”王潮一脸不开心。
“我们此前去信和三弟说了,要他坚持以守代攻,怎么又是急攻呢。”王审邽叹气道。
“战怎么打,那是他们俩指挥的。”王潮说道,“但凡决定去做的事,他们应该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嗯!这个我明白……”王审邽附和道。
“但是,如再援兵马于他,是不是数月之后,又重蹈覆辙,再来向我们要兵马?”王潮说道。
“我们的兵马是无穷无尽的么?”王潮见王审邽不作声,继续发问道。
“我们把兵将送到福州打仗,都死于异乡,他们的家属不伤心吗?”王潮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痛苦地反问道。
“将军……都统和都监他们攻打福州,应该是困难重重。我们作为他们的后援,不如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有将士提议道。
“机会不是没给过。上次已给过了!”王潮严肃说道。
“可是,他们现在兵将折损严重啊,再这样下去,恐是凶多吉少。”
“那我们再援他兵马,如果又都死光了呢!”王潮问道。
“这……”
“如果他俩自己都不想极力克敌,援他多少兵马,也无异于飞蛾扑火。更可能引火烧身,让我们全部万劫不复!”王潮骂道。
“可是他们是统帅的亲兄弟啊!怎能见死不救呢?”
“他们是我的亲兄弟,那,那些死去的兵将们呢,他们的兄弟姐妹痛不痛惜他们自己的兄弟?!”王潮反问道。
“作为兄长,我怎能不担心他们,不关切他们的安危?但不能看着他们软弱无力,总想着依赖于我们。他们可是前线军队的统领啊!”
众将士听后,再不敢作声,各个都默默低着头,叹气道。
“拿笔纸来!我复信于他们。”王潮大声命令道。
侍从们赶忙端来了毛笔、端砚和纸张,恭恭敬敬地放在王潮面前的桌上。
王潮拿起毛笔,沾了沾端砚上的浓墨,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思虑了一阵,下笔:
“兵尽添兵,将尽添将,兵将俱尽,吾当自来。潮。”
那落款的名字,王潮只写了一个“潮”字,且狂草无比。尤其是潮字后面的那个月字边,写得似利刃一般寒气逼人,仿佛能见到那无尽的愤怒锋芒。
再说那黑马骑士,数日马不停蹄的奔波,终于将范晖的请兵信,送到了越州董昌手上。而就在一年前,唐朝已升了越州为威胜军,任命董昌为节度使,封他为陇西郡王,这对于董昌来说,本是升官加爵的好事,但董昌其实和其他诸多割据军阀一样,根本也不在乎软弱无能的唐朝所给的册封,其实在他内心,一心想着做皇帝的美梦。
董昌,此前只是石镜镇的一名民兵小头目,在唐末的动乱中,他也参加过镇压黄巢起义军,又参加过讨伐浙西观察使刘汉宏,从而步步高升,爬到了目前节度使的地位。但他只是一个狂妄自大又短浅无知的土军阀,遇到百姓们起了争端,找他论公评断,他也不管双方说什么,干脆用掷骰子的方法来裁决,谁赢谁有理,谁输谁没理。因此,百姓们都称呼他为骰官。
董昌虽然是土军阀,但是野心很大,总是妄想能君临天下,平时还总酷爱听吉言好话,有一个老头曾向董昌奉民谣一首:
“欲识圣人姓,千里草青青。
“欲知天子名,日从日上升。”
那董昌开始并不懂这民谣说的是什么意思,那老头解释说:
“千里草青青,是为‘董’,日从日上升,是为‘昌’。这民谣里,说的就是大王您哪!”
那董昌听了以后,甭提多高兴了,似乎帝皇的桂冠,就要戴在他自己的头上了,赏了这老头子五色绢一百匹。这事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于是阿谀奉承的巫师庸道,奉承拍马的无赖子弟,都纷纷向董昌表示忠心,组成了号称“感恩都”的军队,作为他的心腹。一切形势向这董昌利好的方向发展,于是在幕僚李畅之、吴瑶,秦昌裕等等人纷纷献媚道:
“大王功德,百姓颂唱,又有权有势,与其做越王,不如做越皇呢!”
那董昌一听,内心不胜欢喜,口头却假意推脱着。当然此后的两三年,董昌的确自立为皇帝,但又因自己的狂妄自大,而被亲信部下钱镠叛变后,又被诛杀就不再细表。
在接到范晖来信后,这个威胜军节度使董昌,自然不会放过彰显自己威武尊大的一面:
“居然有人敢侵犯朕……不,我的亲戚!”董昌显然还在做梦当皇帝,连说话都有了口误。
“那福建观察使陈岩可是您大舅,现您内侄婿范晖有难来请兵,我们派兵么?”秦昌裕问道。
“不派兵,有损我姻亲之颜面。你调温、台、婺州兵马五千,前去支援吧!”董昌说道。
五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对于范晖当时的困境而言,能发五千兵马支援,也是一股不可小视的补充力量。
越州距离福建较远,泉州距离福州较近。那白马骑士自然更早回到了福州。那王彦复和王审知收到王潮的复信之后,一脸讶异和惊惧。
“兵尽添兵,将尽添将,兵将俱尽,吾当自来?大哥该不会是生气了吧?”王彦复一脸愁容地问道。
“这信如此简单,行文如此果断,大哥对我们甚是不满啊。”王审知叹道。
“那就是不会再支援兵马给我们了。”王彦复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眼下兵将死伤众多,攻城甚难。我们先撤回兵马到泉州,待到他日再图发展,不知妥否?”林延皓在一边说道。
“大哥绝对不会让我们这么做的!”王审知说道,“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了。”
“是啊。他要决意做的事,必要做成的。”王彦复侧着脸,一脸茫然。
“复兄,上次大哥回信让我们以守代攻,应是让我们以攻打泉州之策,复用到福州。不如,我们持续耗着吧。”王审知建议道。
“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就担心那范晖携大军会杀出城来,那我们就攻守皆难了。此外,如果范晖要是调来了外部势力的兵马,那对我们就更不利了。”王彦复说道。
“外部势力?”在一旁的王贵,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那范晖在越州可有姑父,名为董昌。可是越州观察使,威胜军节度使。那越州的势力要是蔓延到福州,我们则面临被动挨打的局面。届时毫无还手之力了。”池鲤腾说道。
“是的,不知道那范晖会不会想到去请兵越州啊。”王审知担忧道。
“我们都提请泉州发援兵了,十有八九,那范晖也可能会去越州请兵。”王彦复说道。
“无论如何,眼下我们是不能再急攻了。先以守代攻吧。只能企望那范晖,没去越州调兵,好让我们也能稳度些时日,再谋他计。”王审知咬了咬牙,将桌上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叹了一口气。
王家军在其后的日子,就开展以守代攻的策略,避免急攻近打,意气用事。而那范晖也不敢贸然出城反击,也担心打开城门,城池就会被凶猛的王家军攻陷,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不消几日,那黑马骑士也很快把越州派军的好消息送达到了福州。虽然范晖对越州将派五千兵马的数量,并不特别满意,但是有感于越州也将派兵前来助阵,自然信心倍增。反观王家军伤亡惨重,士气有些低靡,也并未听闻有援兵来往的消息。他心生一计:那就是四处放风,把越州即将派来的五千援军说成了有五万兵马。想通过心理战术,摧毁王家军的意志。
一时间,福州城门内外四处张贴着范晖发出的安抚通告,通告里告知福州百姓,五万越军即将前来救援,让百姓踊跃加入范家军,以抵抗外敌。
这一假消息的散播,自然很快就传到了王家军耳朵里。看到福州城内外范家军士兵各个士气高昂,趾高气扬的样子,王审知和王彦复心情跌到了谷地,他们一直担心外援助敌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这意味着,如果不尽快抉择,一个月之内,待到越州大军赶往福州,就要面临一场可能是全军覆没的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