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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峒蛮事变

王审知攻下福州城后,家里又添丁,对于王氏家族来说可谓好事不断。但唐末纷争不断,饥荒连年,福建作为华夏南方落后地区,同样也深受自然灾害和饥荒困扰。而在闽西北山区地区,自然资源匮乏,人们生产力落后,粮食也同样紧缺,因此,民情并不稳定,族群暴乱斗争时有发生。

自秦汉以来,汀州一直就有中原群众陆续迁徙入驻,闽西汀州的本地土著人是山民蛮人,以耕作山林为生,生活方式原始,茹毛饮血,住居洞穴,生活习惯和行为与中原迁徙的百姓有很大差异,也更加原始,中原人都称呼这些人为“蛮獠”,早在唐初,即高宗总章二年闽地就出现了“蛮獠啸乱”。

黄连峒,地处汀州宁化地区,在武夷山南段,山峦连绵起伏,崖壁如屏群峰叠翠,更有飞瀑泉流,溪河潭滩,早在文明史前时期,就有闽地土著先民在此繁衍生息。闽西土著的蛮人,可与闽南的平湖洞蛮人及和滨海蛮夷不同,闽西的蛮人,他们世代以山林为生,迁徙较少,见识面也少,对于更加文明的中原人士和迁徙客家人民,都保持极高的警惕,极不愿意接受融合中原汉人,更对他们侵占自己世代为生的自然资源,而耿耿于怀。

王氏兄弟携义军初入闽时,是贫苦农民反抗封建暴政的代表,采取了招怀离散、均赋缮兵等措施,因而无论是官吏还是普通百姓,都很欢迎拥护。但是随着当王氏家族攻下福州尽得闽地五州之后,已经从底层阶级转为统治阶级,也同样加强了对群众的控制和赋敛征收。此外,随着唐末战乱加剧,一波又一波的中原百姓涌入汀州,其数量已成为当地土著人群生存竞争的强大对手,在居住空间、土地垦辟、山林和水源资源等存在争夺问题,与当地土著群众形成了极大的竞争对手。黄连峒蛮人自古在本土生存,据地而居,部落自治,极不愿向汉人官家缴纳税赋、称臣纳贡,这中原汉人衍生来的政治管理,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抢夺剥削”,这就产生了利害冲突。自唐以来,历任汀州刺使以及韶州官吏等,也都在联合打击这股蛮人。

就在王审知拿下福州的第二年,即乾宁元年初,黄连峒蛮人部落以及一些流民盗匪集结,受不了官吏的管辖压迫以及赋税剥削,率兵攻打汀州城,累计有二万兵马,围困汀州。时任汀州刺史的钟全慕,虽然率众极力抗击,但怎奈这些蛮人声势浩大,有破城之势,眼看形势不妙,钟全慕赶忙派人通告王潮,请求援兵支持。

在接到钟全慕的请兵之时,那王彦复脑疾越发严重,已然不能带兵,王潮便派前锋将军李承勋,携带兵马一万大军前去汀州,援助汀州刺史钟全慕征讨驱逐黄连峒蛮。

李承勋,河南光州固始县人。曾在光启二年加入王绪起义,原为刘行全的得力干将,作战骁勇。刘行全事发之后,一直跟随王潮行事,做事果断,忠心义胆,深受王潮信任。

出征前,对汀州深有感情的王审知对李承勋说道:

“汀州黄连峒蛮人亦是百姓,他们生活疾苦,才造乱反抗,此次出征以驱逐为好,尽量不要杀戮。”

“将军,黄连峒蛮人据地而踞,不缴税赋,盗抢不断,滋扰百姓,如果不剿灭他们,恐怕祸患还会持续的。”李承勋早对黄连峒蛮人有所了解,不太赞同王审知的观点。

王审知听了,叹了一口气,黄连峒的蛮人群盗,确实让他头疼不已,这上元节才过完,那黄连峒蛮人早就在临汀郡等地方四处洗劫盗抢,烧杀抢掠,弄得百姓不安。虽然钟全慕也引兵抗击,但是这群蛮人采取了游击策略,抗击的时候,就躲于深山老岭之间,平日又出来作乱,弄得钟全慕带领的官兵,也疲乏不已狼狈不堪。

“自古蛮獠啸乱,黄连峒蛮与中原人的矛盾一直都存在,唯有知其所求,同其所心,才能平定他们,光靠镇压征伐,如以堵治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王审知说道。

“依我之见,先灭他们的匪恶之气,以免他们招摇过市,无法无天。”李承勋说道。

“你说的也是,眼下钟全慕被黄连峒蛮围困,情境窘迫,如果不灭这群盗匪的恶气,确会滋长更多事端来。”

“明天我就出发,为钟公解燃眉之急。”李承勋说道。

“我一同随军去,也去看看,是否有解围良策。”王审知说道。

正说时,在堂外一阵匆匆脚步声进入耳畔,王审知搭眼望去,见是自己的夫人任内明来了,还带着一个穿着朴素妇女随从。

“夫人你来了。”王审知笑道。

“民女阙英见过将军大人。”那民妇原来是高盖山的阙英。

“啊,是你啊!”王审知大喜道。

“我正在为惠姑征招乳娘,这个阙英就来应征,还说见过你,要我带来和你见见面。”任内明笑道。

隋唐以来,在王公贵族的家里,一般嫁给权贵的女子生完孩子之后,都会雇佣乳娘,用母乳来养育自己的孩子。如果这些贵族的夫人们用自己的母乳来喂养孩子,可能就会导致过于操劳、肥胖、衰老等情况,会影响自己的花容月貌,从而无法获得宠爱,还有就是哺乳期也会影响生第二胎,古代的王侯都希望子孙满堂,生子越多越好,因此基本上古代的王公贵族的夫人们,都会雇佣乳娘。

“岂止是见过,我还吃过她家的饭啊!”王审知见到阙英,由衷高兴。

“哦?看来真是见过。”任内明微微一笑,安顿阙氏坐下来。

“夫人有所不知,当初我们久攻福州,幸得阙英出手相助,才让我们得以借机攻下城池,阙英可是有功之人啊!”王审知说道。

“原来是有恩于我们之人,夫人我在此行礼致谢。”那任内明赶忙施礼道。

“夫人、夫人,实在不敢当。民女无功无德,收受不得。”那阙氏赶忙扶起了任内明。

“受得受得,”王审知笑道,“你来应征乳娘,那你可有生育?”

说道生育,那阙氏竟抽泣起来,不断地抹着眼泪。

“不瞒将军,我两个月前,流产一女,夭折了……”那阙氏哽咽道,“我丈夫归固光,一个月前又因上山不慎跌了崖底,患了伤……没几日也离了人世……”

“唉,真是不幸。世事难料,顺其自然,还请节哀。”王审知叹了一口气。

任内明拿着手绢给阙氏擦这眼泪,不断安慰着。

“阙英,你可还记得,我们在高盖山时的约定?”

“民女记得……”那阙英收了眼泪,说道:“民女打听将军侧夫人已喜得贵子,恰逢我还能育儿,所以就前来应征。”

“那太好了!我本想抽空去找你,可是军政事务繁忙,眼下黄连峒蛮造乱,我分不开身啊。正好你前来应征,那就在府内做个侍从兼乳娘,帮我照料惠姑和刚出世的王延钧,不知意下如何。”王审知建议道。

“谢将军,谢将军!”那阙英喜极而泣。

“是我要谢你啊!”那王审知欣慰一笑。说罢,王审知转头对任内明说道:“夫人,你先拿两百钱给阙英,带阙英去安顿安顿,就让阙英好好照顾惠姑和延钧吧!”

“你放心吧。”任内明朝王审知笑笑,随后就牵起阙英的手说道:“阙英,你随我来。”

那阙英就随着任内明安顿去了,走时还在不断回头对王审知千恩万谢。

这阙英早前就在陈岩家里做过家奴丫鬟,对陈岩家眷如夫人陆氏、陈延晦、侯伦等人十分熟悉;现如今,世道变化,她又辗转到了福建观察使副使王审知家,成了黄厥的贴身女婢,并成为了王延钧的乳娘。

说她幸运,作为平民的她,能前后和两个福建首领级人物都有来往,见证王公贵族家庭的兴衰成败,在那个战乱纷争的年代,也算是非常幸运的;说她不幸,作为母亲的她,因流产再不能生育,孩子又不幸夭折;作为妻子的她,丈夫又突遭事故转而离世,她是非常不幸的。

然而无论如何,这个阙英也算是在王审知家有了一个身份,有了食宿,有了可安身之所。正因为王审知的感恩和图报,让阙英在往后的日子,也过得相对平稳和富足,也让她渐渐淡忘了自己的不幸身份,正所谓“人间烟火气最讨人心,尘世名利欲最合俗喜”。在她富足数年之后,她领养了一个幼儿义子,给取名叫守明,与他丈夫的“固光”二字结合,意为“固守光明”,寄希望她再不要过人间阴暗不幸的生活,能够长久守得光明之意。

这个阙英的希望是美好的,但是现实却并不能遂人愿,这个小婴儿逐渐长大之后,给王家也带去了大风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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