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岸波涛千里阔,闽瓯城道百业兴。北师逐鹿南国定,不枉苍黄苦中行。
这王审知,修堤筑路利交通,兴百业,使得福建得到进一步发展。他曾和将士们说过:大丈夫如果不能安民济物,岂不是虚劳此生了吗?”正是他的勤政,使得他的名望进一步提升,在民间开始传诵一首民谣:
“潮头出,岩头没;潮头没,矢口出”。
这民谣其实就是暗指王潮来了,就取代陈岩;而王潮之后,就是王审知的天下。民间都知道王潮身患重疾,对于福建未来的何去何从,常在茶余饭后私下谈论。
福州城郊外的藤山,这一日陈岩的堂弟,陈匡胜从田地荷锄回家,走过一条细细的青石板,邻家的孩子们正在追逐嬉戏,就听到有孩童们在传唱这句民谣。
陈匡胜看到儿子陈守恩和女儿陈金凤也在其间,与孩子们一起嬉戏,他们也在传唱这句民谣。他赶紧唤了陈守恩和陈金凤回家,放下锄头之后,他蹲下来拉住陈守恩和陈金凤的手,神情凝重地问道:
“谁教你们唱的?”
“街坊孩子们都会啊。从他们那里学的。”七岁的陈守恩,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如此紧张。
“以后不许唱了!”陈匡胜十分严肃说道。
“为什么?”三岁的陈金凤问道。
“我说不许唱,就不许唱了。”这陈匡胜有点恼气,一时没法给孩子解释为什么不许唱。
作为陈岩的堂弟,陈匡胜是十分清楚这句民谣暗喻的意思。但是他知道王潮还没死,这继承人是谁也都还没确认,随意传谣一旦被官兵听到,恐容易惹来祸害。
早在范晖当政的时候,还在和王审知对峙的那一年,民间有关于寿山石的民谣:
“持岩不曜晖,定知是顽石”。在唐朝的福州,已大量开采寿山石用于雕刻,精美者作为贡品上贡给朝廷,成为宫廷玩物,大件者为达官贵人陈列于几案欣赏,小件者则成为文人雅士手中的玩赏品。这民谣,本是福州寿山村流传的鉴定寿山石的一种方法,大意就是拿着寿山岩石对这太阳照看,如果不能看到通透光辉,那必知这是一块粗劣的石头。这是由福州一个寿山雕刻老师傅,总结出来的一种辨识寿山石好坏的方式,这个老师傅和陈匡胜的夫人是族亲。
而正是这么一句鉴定寿山石的民谣,成了范晖最大的忌讳。因为,在他看来,这句民谣影射了他。在他看来,这句民谣就是“陈岩不要晖,定知是万世”,陈岩不要范晖,定下王审知才是万世之主的意思。范晖对这句民谣十分恼怒,派官兵四处抓捕民谣传唱者,并追溯到了那名雕刻老师傅,最终把老师傅一家全部诛杀了。
自陈岩离世之后,这陈匡胜现在远避官场和政事,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再不想惹事端。
“我就唱!”这小小年纪的陈金凤,听到外面街坊孩子都在传唱,而陈匡胜不许她唱,心生不满,嘴倔了起来。
“你若不听话,我就打你了!”陈匡胜板起脸来。
陈金凤嘴角一撇,委屈了起来,哇一声大哭起来,跑到后房找娘去了。
这陈匡胜夫人此时正在接待两个人,一个瘦弱的男子和一个体态丰腴的民妇。陈夫人看到女儿陈金凤奔了进来,一时有点慌乱。
“金凤,你进来干吗?去找你哥去。”陈夫人赶忙驱赶陈金凤。
“娘,爹要打我。呜呜呜……”陈金凤哭得梨花带雨。
那两人看到陈金凤,眼前一亮,激动得红了脸。
“这、这就是金凤?”那民妇颤颤抖抖地问道。这民妇,就是身居福清的陆氏,陈金凤的生母,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陆氏分外激动。
那个体态瘦弱的男子就是侯伦,看到自己女儿,只是微微抽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似笑非笑着。
听到那陌生人喊自己名字,那金凤听了哭泣,泪眼婆娑地看着陆氏。陆氏满眼是爱地要伸开双手去拥抱,那陈金凤赶忙往陈夫人怀里钻,惊恐地看着陆氏。
“这孩子……有点怕生。”陈夫人勉强一笑解释道。她并不希望陈金凤的亲生父母能看到金凤。
“去找你哥去吧。”陈夫人还是催促陈金凤出去。
“娘,他们是谁?”这陈金凤看着陆氏满眼母爱的神情,似觉有点熟悉。
“呃……”陈夫人一时犯了难,尴尬地看着陆氏和侯伦。
这陆氏自生了陈金凤后,十分想念自己的女儿,此次和侯伦在来到福州高盖山访亲的时候,便借机前来探寻女儿,而陈夫人并不希望这两人看到陈金凤。因此找了借口唤孩子们去街坊玩去,避开了他们。未曾想,孩子们又回到了屋房里,撞见了他们。
“你就叫他婶婶和叔叔吧。”陈夫人故作沉静地说道。
“婶婶好,叔叔好。”这陈金凤虽然还在陈夫人的怀里,但是也是聪明早慧,便问了好。
那陆氏听到“婶婶”二字,顿时泪如雨下,竟抽泣起来。那侯伦见了陆氏这样的情况,赶忙推推陆氏示意她注意自己的行为,虽然如此,但自己却也忍不住双眼湿润起来。
原来,自生了陈金凤之后这侯伦和陆氏也都还未有子嗣,侯伦身子骨薄,经常上山下地的农活,让他苦累不堪,体内精气虚弱,无法给足养育。而这陆氏却十分急迫想要孩子,却怎奈侯伦身子骨不经用,于是捣腾了一些山间草药炖煎来给侯伦食补以壮身体,他们却没曾想,不少草药不仅不能补身,反倒伤肾。如此反复,不过瞎倒腾,于是至今无子。
这陈匡胜,听到后房有交谈声,便进来一看,看到侯伦和陆氏,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叔子。”那陆氏看到陈匡胜,赶忙紧张起身施礼问好。
“嗯,嫂嫂来了。”陈匡胜回应了陆氏一声,眼睛却看着侯伦。那侯伦看到陈匡胜不怀善意的眼神,知道陈匡胜对自己不满,紧张地低垂着头。
那陆氏看到侯伦并无问候陈匡胜,用手拽了拽侯伦的衣袖,侯伦慌了一下,起身起来,低头问候道:
“胜……叔。”
“你们来这做什么?”陈匡胜目光凝重,扫视了下后屋桌上,那一些侯伦和陆氏提来的水果糕点礼品。
“呃,叔子,我们来看望看望你们。”那陆氏偷拭了下泪水,强颜欢笑道。
“是的,是的。”侯伦也紧跟着说道。
陈匡胜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陈夫人,以及怀里的陈金凤,又看了看陆氏和侯伦。就唤了儿子起来:
“守恩,你带妹妹去外面玩。”
陈守恩听到父亲喊,便跑进屋来,看到桌上的糕点礼品,喜不自禁地跑上前去,说道:
“咦?这是啥。”
那陆氏看到孩子喜欢,赶忙上前把糕点打开,拿了一块给守恩说道:
“是我做的米糕,拿去吃吧。”
那陈守恩拿起来,张嘴就吃了起来,大声说道,真好吃,真好吃。陆氏又拿了一块米糕,缓缓地走到陈夫人面前,把米糕递给那靠在怀里的陈金凤,说:
“金凤,来,吃一块吧。”
那金凤看到自己的哥哥都吃了,也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看了看陆氏一眼,微微一笑,致以谢意,然后就张开樱桃小嘴,吃了起来。
两个小孩子吃得特别香,陆氏满意地笑了。
陈匡胜看到眼前这一幕,也知道陆氏和侯伦二人心里不好受,也不想太难堪,就缓下语气来问道:
“你们……都过得好吗?”
“还好还好。”
“呃还好,只是……”
显然侯伦和陆氏的回答都显得仓促,侯伦忙着应答,而陆氏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二人又对视了一下后,沉默了起来。
“嗯,好就行了。你们好好过日子,以后还是少来为好。”陈匡胜说道。
陆氏听到陈匡胜的话,撇过身去,泪又掉了下来。
而侯伦只能沮丧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