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审知克勤克俭,也不自恃功高,因而他个人内心并不喜欢贪功好名。然而唐皇帝李柷敕赐他立德政碑、建生祠一事,他终究还是如兴建寺庙一样操办,为自己立了德政碑,按照礼部侍郎于兢为其所撰的碑文,让直弘文馆学士王倜亲笔书写之后,命人镌刻碑石,将德政碑立于生祠庙内,这皆因为王审知为了避免闽土战乱,顾全大局而顺服梁王朱温之意罢了。
这梁王朱温大业将成,他急需稳住自己的外交内政,一方面,为交好各地,采取了示好之策,一方面假借皇帝之意,来彰告自己的权力地位。就在朱温大局布阵筹备完成后,在他暗自授意之下,时任唐朝宰相的亲信,张文蔚率朝廷文武百官,前来“劝”他掌理朝政大事。他假惺惺推脱着,说自己并非天下之主,哪能有什么权力去掌管天下大事呢?而幽居深宫、毫无实权的少年皇帝李柷,自知李氏王朝的大势已去,暗自泣泪,在朱温亲信的明逼暗迫下,这李柷把皇位“禅让”给了朱温,这盛极一时的唐朝,就此灭亡。
既要权又要脸的朱温,名正言顺地接受唐哀帝李柷禅位,正式即皇帝位,更名为朱晃,改元开平,国号大梁。这朱温升汴州为开封府建为东都,而以唐东都洛阳为西都。废掉十六岁的唐哀帝李柷,贬为济阴王,让其迁往曹州济阴囚禁。
朱温称帝后,身居闽地的王审知,与吴越、楚、南汉等割据政权纷纷上表称臣,表示接受其统治。对于顺从统治者,这朱温自然是大为赞赏与嘉奖,朱温沿用唐朝官位进封各地的割据势力。王审知仍然被进封为威武军节度使,并成为大梁侍中成为朱温的直属军政顾问。此时的王延禀已为左金吾卫将军,王延翰则为盐铁出使巡官等,王审知的子嗣,已经陆续在军政势力上,开始崭露头角。虽然王氏家族政权依然强劲,但是比起大梁,这闽土弹丸之地仍然是弱小政权。
可是,在大梁和闽土之间,有个南吴一直都是朱温强劲的宿敌,南吴政权创立者是杨行密,起家于庐州,向来和朱温矛盾积怨,也纷战连连,朱温一直当他是眼中钉手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在大梁建国之后,杨行密已故,其子杨渥留后成为淮南节度使,其所辖的领地,也已是南方最强大的割据,可以和大梁分庭抗争。
这王审知割据的福建政权归顺大梁,就意味着和毗邻的南吴要结下梁子。王审知执政的核心是在于如何保境安民,维持政权的延续,而他们最大的威胁,是虎视眈眈、毫不掩饰扩张意图的南吴。
因此,即便是这大梁国对于朱温给自己的嘉奖进封,王审知并没有联盟之喜,反而他内心一直处在一种暗暗的煎熬中。首先他们向大梁进贡的通道,就无法通过陆地通道,王审知只能考虑从海路向梁朝进贡,然而海上通道风险极高,葬身大海之事时有发生,但是进贡还是必须的,如此伤财伤人的破事,又不得不做,王审知的心里怎能痛快?明面上投靠了大梁,实际没有了大唐这座靠山的王审知,常常暗自失意。
朱温给王审知立德政碑,王审知自觉愧受,他觉得真正有德政功劳的,应该是自己过世的大哥。于是他在王潮过世十周年之际,为王潮在闽江西岸立了一个庙,称为水西大王庙,庙里建造一尊王潮的雕像,以供众百姓烧香祈愿。寺庙落成后,王审知就带领着将领和的子嗣来到庙前,为王潮烧香祭拜。
“大哥,这朝廷给我建祠立碑,三弟愧不敢当。我们能有今日,都是大哥之功,今天给你立个大王庙,我让众百姓把香火都烧给你吧。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大唐覆灭了,天下分崩离析,那梁王朱温称帝,我们归顺于他,也不知道这个做法对不对。希望你在天有灵,庇佑我们……”王审知一边囔囔自语,一边持香祭拜道。
众人在王审知的带领之下,也纷纷面向王潮的雕像祈拜。
“这建庙祭祀之事,你可通知了王延兴、延虹他们?”王审知问王延丰道。
“数月前派了信使,前去光州固始找他们。前几日信使已回,说遍寻乡土,找不到他们。”王延丰不免伤心道。
“香火延续,世代传承,开枝散叶也是人世难免,但求大哥在天之灵能够庇佑他们安康福运。”王审知手持一炷香又朝王潮的雕像拜了拜,迟迟不肯落插这一炷香,双眼满是泪花。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过得如何。说是回光州,却不见影踪,唉……”王延丰叹道。
“眼下光州是淮南杨吴政权的辖地,我们和朱温交好,其实就是同杨吴政权为敌。这延兴、延虹他们回到光州名为回到故土,而今其实是身居敌国的领地,怎敢轻易显露自己的身份啊,这不是找死么?”池鲤腾分析道。
“难怪信使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王延丰无奈摇了摇头。
“他们恐是早已厌倦纷争,隐姓埋名归隐乡间了吧。”池鲤腾说道。
“延丰,你多烧一炷香吧,给他们祈福吧!”王审知两眼通红,暗自神伤,对王延丰说道。
身为王潮儿子的王延丰,伤怀之情溢于脸上,点了点头,拿起一炷香,用烛火点燃香头,甩去火焰后,拱手握住冒着袅袅青烟的香,朝王潮的雕像躬了三个礼后,下跪磕头,内心默默为远在故土而又不能再见的兄弟、母亲等亲人祈祷。
而身为盐铁出使巡官主福建院事的王延翰,看着父亲王审知心事忡忡的样子,知道王审知为内政外交烦恼,便劝说道:
“爹,如今大唐已亡,天下分立,我们何不如自立门户呢?战国时期,闽越王无诸早有立闽越国之实,如今我们治闽十余年,立国称帝亦非不可。”
听到王延翰如此理所当然地在众人面前劝他称帝,王审知当即呵斥:
“放肆!我宁愿做开门节度使,也不想做闭门皇帝。福建乃小小弹丸之地,称帝能有何气候?一旦称帝,便是妄自尊大,天下郡邦、各大枭雄,哪个会服我们?延翰,你如何不好好思量思量这其中的利弊呢!建国称帝只会带来战争,福建近年方有兴盛,便又要毁于战火,我们岂能因一己私欲,而害苦百姓?”
众人见王审知神情严肃,怒色于脸,均面面相觑,不敢作声。那王延翰更是被王审知呵斥得冷汗直冒,寒气夹背。
那已是金吾卫将军的王延禀不禁暗笑起来,在人群中,偷偷用自己的独眼,瞄了王延翰一眼。恰好被低头斜目的王延翰看到,王延翰觉得又屈又辱。内心暗骂:你一个独眼的废人,竟敢嘲笑我!改天我要是称帝,就先肃清你这个非王氏族亲的败类!
见情境尴尬,那在一旁的池鲤腾,赶紧说道:
“将军所言极是,将军所言极是。”
“可是,如今我们与杨吴毗邻,他们对我们也是灾祸隐患。”王贵说道。
“咱们福建,山不足恃、海不为固,还是要处处皆防备为好。”王审知说道。
“看来防御工事,不可不为啊!”池鲤腾叹气道。
居安思危的王审知,因此面对头顶上相对强大的南吴政权,在交界地区进行军事战略部署,修建防御墙也提上了议事日程。王审知加强了在福建边界重要的交通孔道的建设,修建了防御外敌入侵的军事关隘。
除了外防建设外,为了巩固政权统治,防御外敌入侵,王审知也启动了新一轮扩城建设,在福州原有的冶城、罗城的基础上,扩筑南夹城与北夹城,计二十六里四千八百丈,城墙都以钱纹砖石砌成,附于罗城,形如半月,所以又称月城。并开浚内河和江湖相通,夹城建成后,把屏山、乌山、于山、白塔等制高点全部连在城中,提高了福州的防御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