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审知筑南北夹城时,东、西、北三城门外已有东禅寺、西禅寺、北禅寺存在,唯南门没有禅寺。王审知为改变南郊寺院独缺现状,在今南禅山边,大兴土木建寺,名南禅院,因寺中祀有千尊佛像,又名千佛南禅院,俗称南禅寺。至此,福州形成四城门四禅寺的布局,而福州南郊默默无闻的小山,也因寺得名南禅山。
这南北夹城设有东南西北四座大门,东为道清门,南为登庸门,西为道泰门,北为严胜门。南北夹城建成后,包笼了罗城在内,整体城池呈圆形,所以,黄滔在他的散文《大唐福州报恩定光多宝塔碑记》,形容南北夹城的新城如圆月一样,形容于山和乌山二山,嘉气云连。
王审知修城建塔,黄滔歌功颂德,二者可谓相得益彰。这黄滔才学斐然,而徐夤也不差,因为天祐四年,这一年对于徐夤来说,也是非凡的一年,因为这一年,不甘心于只做进士的徐夤,再度应试竟高中状元,可以说好不风光!
然而未多久,他竟然黯然回乡,为此,黄滔、翁承赞、王审知等人非常不解。在王审知为其准备的接风筵席上,几人坐下来,小叙起来。
“徐公,你这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可是人生得意之事。怎么不留在京城,反倒返乡回来了?”翁承赞十分不解。
“对啊!留在京城,随便也有一官半职,如今看你回来,怎么是‘瘦马残阳游梦影,孤萧冷月落春花’的模样?”黄滔笑道。
“‘功名不就前途碎,宁守清词照晚霞’。”徐夤一边吟来,一边悻悻拿起酒樽一饮而尽。
“你俩这一人两句,凑在一起,刚好成为一首诗了!”王审知笑道。
“就取诗名为‘清词’好了。只是听你这下半句,功名不就前途碎……是出了什么大事?”黄滔不解地问徐夤道。
“唉,说来话长……”徐夤双眼失意,长吁短叹道。
原来,这徐夤早年登第进士的时候,回到闽中,途径梁王朱温的地盘,那时,梁王朱温祖朱温与晋王李克用正是仇敌,因而,这徐夤向梁王朱温献上了一首《游大梁赋》,赋里有云:“千金汉将,感精魄以神交;一眼胡奴,望英风而胆落”,前句赞美朱温有英才,后一句嘲讽的正是朱温的死敌独眼晋王李克用,那朱温好不欢喜。而当梁王知道徐夤就是《人生几何赋》的作者,朱温十分欣赏徐夤在《人生几何赋》中那一句“任是秦皇汉武,不死何归”。那时那刻的朱温早已厌倦软弱无能的唐昭宗,对反抗至尊帝王,充满了浓厚兴趣。
而数年过去,当徐夤再次参加殿试的时候,这殿试主考官,正是当年的梁王即现如今的大梁皇帝朱温。这徐夤高中了殿试第一名,成了状元,这朱温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老熟人。朱温见到了徐夤十分高兴,可是此时此刻的朱温,身份和地位都变了,朱温认为徐寅那篇成名作《人生几何赋》中的“任是秦皇汉武,不死何归”两句,是对帝王不敬,要求改动。
“徐夤,现如今我已经是皇帝,你那《人生几何赋》里‘任是秦皇汉武,不死何归’,是对帝王的不敬,应该改改才好。”那朱温在大殿上,坐在龙椅上,对着殿下的徐夤说道。
“陛下,若我没有记错,当初你对这一句可是十分的喜爱。”那徐夤其实并不想遵照朱温的意思。他的《人生几何赋》早已远播海外,文人雅士常书写为屏障。
“今时不同往日了嘛!”那朱温显然对自己是皇帝的身份,十分在意。
“那一句只是针对过往帝王的,陛下大可不必太过操心。”徐夤辩驳道。
“不及帝位怎懂帝苦!如今我身为皇帝,我方才知道做皇帝为黎民社稷日理万机,是十分辛苦的。而秦皇汉武文韬武略,自古为百姓称道,理应褒扬才是。”那朱温,尝试为“皇帝”这个人物说好话。
“陛下,《人生几何赋》早已定篇,为万千人所阅览。即使我改了原句,仍然改不了别人用原文,改赋意义何在呢?”那徐夤跪在殿下面,仰着头看着朱温。
“诶,改赋意义可大了。你贵为状元,更应识大体顾大局,你身为作者,改了赋,大家都应顺你所改而改。天下文章,岂有一稿定篇之理?”朱温依然不依不饶地要求道。
“陛下,那不过一篇词赋罢了,何以如此耿耿于怀呢?”
“徐夤!你怎么如此不识趣呢。你身为状元,日后定是享不尽的高官厚禄。对先祖帝王应该保持敬重,这是身为文人雅士理应的准则。”
“我对陛下的忠心敬重,天下皆知。诗词歌赋本就遣怀散情之寓罢了,讲究随心而发,随性而写,既已是数年前所写的文字,今时再去改,何其失意?”徐夤坚持不为所动。
“徐夤,你可是状元!身为状元,写出这么不合情理的词赋,改正不好吗?”
“我觉得没必要!即使是拙作,那也已是往昔的拙作。既成定篇了,岂有修改之理呢。”
“你……”那朱温一时语塞,他原本是好意相劝,不想吃了一个闭门羹。
“陛下如厚爱我,我可再写一篇,奉献陛下。”
“你写千万篇,不如原先的‘人生几何赋’。依我看来,还是改改才好!”
“陛下,徐夤愚钝,这已成定篇的词赋,改什么都不好吧?”
“‘任是秦皇汉武,不死何归’这一句,改成‘更是秦皇汉武,大展宏图’,你看如何?”朱温摇头晃脑道。
那徐夤差点没晕过去。人生几何赋,要是被朱温这么一改,那简直就失去了这词、赋最核心的精魂即慨叹人生短暂,寻求返璞归真的豁达心境。
“陛下……”徐夤的内心纠结万分,他不敢说好,那是违背他初心的,但他也不敢说坏,因为这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我看,我改的也不是很好。这词赋,还是身为状元的你,自己改才好。”朱温说道。
“陛下,徐夤愚钝,改不来。陛下要改,就改吧!”徐夤低垂着头,不再直视朱温。
“徐夤,你高中状元之后,可是要走仕途的。两条路,你自己选:要么改赋做高官,如若不改,那就做草民去吧。”朱温以仕途作为筹码,逼迫徐夤改赋。
徐寅不假思索回答:“宁可无官,不可改赋。”
朱温勃然大怒,杀了徐夤的心都有!可是脸红脖子粗的他,已经有话在先了,徐夤选择了后者,在满朝文虎百官面前,这朱温又不好发作,睁着血红的眼睛,怒气冲冲丢下一句:
“徐夤啊徐夤,你可真是倔劲得很啊!孤芳自赏又何用,高官厚禄难道不好吗?”
“陛下,草民不才,做不得高官,会枉费陛下的苦心,辜负百姓期许。”徐夤施礼道。
“你……你下去!你也做不得状元了,削你名籍,做你的草民去吧!”朱温愤然起身,拂袖转身背对着他。
“谢主隆恩。”
这王审知、黄滔等人听到了徐夤娓娓道来的原委,都长吁短叹。
“原来是这样!”翁承赞略有所悟,点了点头说道。
“那朱温,一介武夫懂得啥啊!”池鲤腾在一旁冷不丁说了一句。
“就是!‘更是秦皇汉武,大展宏图’如此鄙俗的句子,亏他想得出来。”王贵同样鄙视道。
“徐公刚正不阿,秉性高洁,品正言义,黄滔真是佩服佩服!”黄滔毕恭毕敬地举杯道。
“天下纷争,朝廷无能,那朱温更是不识才。我们惜才,如果徐公不嫌弃,恳请就此为闽中的百姓效力,我们正缺人手哩!”王审知同样举杯,十分中肯地看着徐夤。
“对啊对啊!和我们一同为闽中百姓效力。”大家纷纷都赞同道。
早已几杯酒落肚的徐夤双眼通红,也不知是酒醉了眼,还是动了真情,楞楞地看着诸位,颤巍巍地举起了酒樽,双眼满是泪花。
从此,这徐夤虽然被朱温取消了状元名籍,但是回到福建的他,仍然受到了王审知的厚爱,入了福州幕府聘为掌书记,与黄滔、翁承赞等同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