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马蹄声如云卷雷动,席卷而近。本来还热闹着的街道霎时间静了下来,只剩下了马蹄声。神都城廓内有禁驰令,除了折冲府和卫府及尚书台外,如无赦令,连州府都不得驰马。
如今聚丰楼院子里伏倒在地上的众人,从地面的震颤清晰地感觉到,这阵马蹄肆意急奔,听着竟然比折冲府和卫府更肆无忌惮。
只倾刻之间,领头的马匹便奔驰而至,在院前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嘶鸣立定。然后就有三人腾空而起,跃进了院内。
领头的人挂甲佩刀,在空中便已瞧见院内跪伏了一地的人,更有漫空剑意刀光。三个人才刚一落地,便觉得这小小一方院落内的威压竟浩瀚苍茫,无边无际,广阔得让人失智,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搏击撕杀。三人这才明白,地下的那些人为何跪伏在地上,自己若不是尸头滚肉历战而返,只怕也得与他们一样跪着。
领头的人望了一眼院子里刀光剑意正肆意挥舞星火四溅中的两个人,吃了一惊:“歆儿?”
另外的两名军士也吃惊地道:“居然是将军的妹妹?”
领头的人正是洛四姑娘的兄长,金吾卫中郎将洛子龙。今日宣王在聚丰楼设宴,王府自有卫属,本来与他无关。只是一大清早此处便气压冲霄,居然使得宫禁动荡,连陛下都受到了震骇。知晓气压自聚丰楼传出,又闻知宣王今日要在聚丰楼开宴,皇帝便下旨金吾卫前往查核。
洛子龙狐疑地看着已完全沉浸在刀风下的自家幺妹。
洛家门中这一代三男四女,女子习武惟得这幺妹洛歆然一人,习的亦不是洛氐家传技艺,使的更是刀,而不是更适合女子用的轻灵的剑。至于师承何人,不得而知,只是谣传幺妹手中这柄横刀,便是当今皇后尚在闺中时所赠——对,不是赐——所以,幺妹师出何门,便呼之欲出。
至于这谣传是否真实,就连洛子龙都不得知闻。但是自家幺妹佩着一柄军中制刀在神都肆行,却从无人问责,便可窥此事真相的一二。
只是自家幺妹的刀艺已经高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这等刀意,连他都没有。从军十几年,他的刀从来只有势,杀人式。
而与她对战的这个奴装怪人,正是这震荡宫禁的威压所在。就现场的交手情形而见,这个奴装怪人显然未尽全力,甚至十不其一!
洛子龙拔出腰间的鄣刀,只待伺机出手。他身后的两个人则担心地说道:“将军,此人行端诡谲,一身奇技淫巧深不可测,贸然行事恐有异端。”
“我金吾卫掌职宫禁,巡察京畿,只有职责,何计后果?”洛子龙斥道,“你等领兵在外守住院门,在外设置岗哨,布下矢阵以应不测。”
“诺!”两人闪身自去。
“歆儿,退下!”洛子龙朝自家幺妹喊道。
洛四姑娘充耳不闻,只浸沉在对方无所不至的剑意中。洛子龙审视纵横四射的刀光剑意,竟似行云流水毫无破绽,自己若是要提刀破入,只怕亦不过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洛子龙沉着脸,终是要提刀一试。他拔身而起,刀锋上的云纹虹霓流淌,如同烧着的一把火,破开了层层剑意,发出了一阵滋滋的刮刀声,往那个奴装小女孩子当头削去。
小女孩子褐色的兽目斜斜地一扫,伸出手指微弹,手中便有一道小小的旋风生起,如细碎的刀芒转动,一触便把洛子龙手中虹霓流动的鄣刀绞成了碎块,比他的刀锋更加凌利,而鄣刀上蚀刻着的符箓在她面前竟无半点作用。
这道小小的旋风破碎了他手中的鄣刀后,钻缠向他的胸前。
生死间发,洛子龙十指交错弹发,交结成印,一道光影纹印在他手中迸发而出,挡在胸前,与那道小旋风轰的一声碰撞在起,炸出了一团耀眼夺目的彩色光芒。洛子龙被爆炸冲击得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那道小旋风在爆炸的光团中只一顿,便破脱而出,追着洛子龙疾射而至。洛子龙脸色泛青,弹身而起,并指点在前额,口中喃呢吟诵,瞳仁里雷火涌动,他周围的气息骤然一变,隐然变色!
这边正在沉浸在漫天剑意里的洛四姑娘霍然惊醒,仿佛是大梦方觉晓,血缘中的联系使她的血脉沸腾汹涌,定睛一看,就见到自己的兄长正在这院子当中,似乎要引发雷变。她下意识地一闪身就拦在了自己的兄长身前,举刀朝疾射而至的这道小旋风斩去,一下就和这道小旋风磕上了。
她手中的横刀才接触上这道小旋风,登时泛起了烁烁金芒,和旋风交错磨砺,发出了刺耳的嘞嘞声,但是旋风前冲的势头却终于是顿住了。
奴装小女孩表情略有闪烁:“哦,这把刀真有趣。”
这时候洛歆然的身后面,洛子龙的一条臂膀已兽化成爪,长过三尺,手掌阔如圆盘,他的眼睛也变成阔目蓝睛。他仰着头冲霄咆哮,一伸手就抓住了她刀前架着的小旋风。他的手中雷火闪烁,将之困锁住,依靠手中的雷火消耗它的动势,然后就甩手将它扔到了高空之上,直到消失不见。
“难怪稀侬一直躲在这偏荒之地,原来是有所峙仗……”奴装小女孩注视着还未完全兽化的洛子龙,嘴角扯出了一点笑容,喃喃细语:“雷兽血脉,谁能想到我们当中竟然有人在世间遗有子嗣……以此牵制兆维德,让他在御者面前为你作遮掩……”
小女孩笑着哼了一声,说道:“倒让我白担心了这么些年。”
洛歆然手上的压力一松,只觉得半个身子发麻,几乎要瘫倒在地上,最终却依旧还是挺立着。
高高的天空上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直向四方滚滚地奔涌散开。霎那间罡风浩荡砭骨,扑面而下,一时间便风雷满人间。
勉强站立着的洛歆然经此雷鸣一震,终于站立不稳,横刀自手中跌落,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