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卫雨庭目光凛然,说道:“如今御者治世要落于下乘使人畏之了吗?”
“黑白两仪,皆始自混沌。”小小女孩子并不在乎卫雨庭的说词,“御者自混沌破立,行天伊始便放任天道流转,色槁自生,非得着意人间悲乐。”
“既不在意人间世道,你们这些圣者使徒,何以扰攘众生。”卫雨庭沉着脸说道。
“红尘乱动,然因果自在,何为扰攘?”小女孩子教训他道,“惟以自持,方不以沉沦。”
不在意,非是不能管,只是不想管。
据传创世神曾有嘱御者:“守四方,御八极。”但是御者对此似乎并不热衷,只是冷漠地观看着尘世间一波又一波的跌荡兴衰,因果流转。
但是御者依旧是这世间唯一的神祗。
卫雨庭并不介意对方对他的教训,论年岁,这个小女孩子大概比他年长上千百倍:“如此,圣使所为何来。”
小女孩子的兽瞳扫视了洛歆然一眼:“我说了,因果自在。”
卫雨庭直视着她:“洛氐世居神都,与凌霄紫落阙有何因果?”
小女孩子仿佛又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道:“这世间众生,皆是凌霄阙的因果!”
这就太霸气……嗯……道了。
但是却无人能反驳此言。
洛歆然不知道这个御者的侍从为何会针对她而来,但是她明白,对错与否,并不重要。她很是干脆,直接伏身下拜,说道:“妾身若有语言行止冲撞圣者,伏祈宽恕。”
小女孩子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懂事。”
洛歆然知道,这个御者的侍从自现身至今没下任何杀手,甚至乎在某个时刻她还以为对方是在引导她进入到某种未知的意境,或许对方确实是在给她做某种引导。
虽然是长他人志气,但这个小女孩子如果真有半点恶意,在场将无一人得以幸存。
这时候天空上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唳,众人被这一声啼唳震得心头颤动,现场冲霄的气压竟被驱散了几分。所以众人都不觉抬头仰望,就见一头白眉鹰自空中飞扑而下,落到了聚丰楼顶,盘旋了两周,最后停立在了楼顶的一处飞檐上,一双鹰目冷利地盯在院中。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丝疑惑。聚丰楼看上去虽说只是寻常的一栋楼,但是在建盖中就已经过符篆丹书的加持,以辟邪镇鬽。兽心性灵,对符箓一类的事物最为敏感,大多灵智稍长的妖精鬼怪、凶禽恶兽、咒邪之物一般都对此处深有顾忌,会绕道而去。这头心智敏锐的猛禽怎么会偏就落在了楼顶?
看着这头白眉鹰,那个小女孩子一直平淡如水的兽瞳终于有了些复杂的神色,她身上自带的气压便收敛了大半,仿佛在自言自语:“他来了?”
白眉鹰张开巨大的双翼虚扇了几下,仰着头冲着天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唳鸣。
“原来已经走了……”小女孩子在瞬息间闪过一抹失落,然后微微蹙起了眉头又问道,“他把你留了下来……那么,你愿意跟我走……回去么?”
白眉鹰只是立在檐上冷冷地看着她。
“不愿意么?”小女孩子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也不勉强它,“好吧,你自己保重。”
她扫视了一眼现场,然后默然看着洛歆然。她途经此地,本不欲显身世俗,只是感应到了此楼中的符篆丹书中有故人手迹,便前来一探究竟,不料居然遇到了袍泽的弃裔,竟又可能是故人的传灯。本来只是一时玩心,但是到了现在,却因为错过了故人,已经变得意兴阑珊。
她转头望向洛歆然,正要说些什么,然后就听到院子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今天这里这么热闹?难道是皇帝陛下让你们来查抄这里的?”
小女孩子听到了这个声音,神色一动,抬头看着院门的方向,似乎体味到了某些事情,愣了一下。然后向洛歆然问道:“你师承何人……如长者不许提,就不必说。”
洛歆然和众人一样,听到这个声音后脸上都不觉欢欣浮现,面对小女孩子的体恤,却依旧还是恭慬地回话:“妾身并无师承,只是昔日少公爷日常炼器,妾身曾有幸于一旁观瞻,无师自通地偷学了一招半式。少公爷得知亦未以为怪,令妾身演试后反而赐刀以赏。”
往日她与当今皇后闺中相得,以为蜜友,往从甚密。当然,女性聪慧,两人是否真的“相得”或是别有些什么缘由,不得而知。那时皇后督促少公爷演武,她亦曾在旁相伴,故而自少公爷身上偷师入门,也便积微成著。
“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差了。”小女孩子似乎若有所失,抬头扫了楼顶的飞檐一眼,那头立在那里的白眉鹰却不见了,不由略觉颓然,说道,“罢了,一喙一啄莫非前定。既然遇到了,便是有缘。”
“你抬起头来。”小女孩子向洛歆然伸出手,大拇指摁在了她的眉额间。
洛歆然感觉额头上的拇指传来一道灼热感透体而入,四肢百骸十二经络一时尽皆应感浮体,仿如被热岩冲刷了一遍,便觉气脉舒张。
这过程只持续了一瞬间,小女孩子的手指便收了回去。洛歆然眉额上有个奇怪的符号一闪而没,她便感觉自己的身体畅透舒怀、轻盈如风,混身上下似乎再无半点杂质,仿佛只要一振臂,她就能冲霄而上!
洛四姑娘明媚聪慧,立时叩拜下去:“歆儿叩谢师尊。”
小女孩子的唇角微有笑意,既然稀侬传有弟子,兆维德诞有子嗣,我留个传人亦不为过。她也不答话,未有姿态,便冲霄而上,化作了一道流光而去。
院中的气压终于一扫而空,跪伏着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神情古怪地看着洛四姑娘。然后众人就见到一头混身黑得发亮的豹子从聚丰楼的厅堂里踱了出来,站在了堂前的门阶上,用一双腥红的兽目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