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苍山脉号称盘踞方圆三千里,蜿蜒五脉,峰峦叠翠,峙直峻秀,与神都成五龙拱珠势,五脉上九峰矗立,合九五之数,可谓秀甲天下。其主峰距神都崇安门六十里,南侧余脉直达神都的广安门,北方余脉侧更为绵长,扫过了承安门几乎直抵太安门,是神都的一道天然屏障。
姚元晖和韦楷泽这一路走的尽是山路小径,以探亲访友为名避开有心人耳目,直到神都几乎己近在眼前,才踏上官道。两人穿越岱苍山南方山脉,顺着官道抵达南脉最高的西子岭。官道从岭上向下延伸,九曲蜿蜒,岭脚下是个小集子。岭脚却并不是山脚,只是在南脉峰腰上的一片较为平整之地,从开阔的一侧可以居高临下远远地窥见神都一隅。
从前这里本来只是片荒野,草深林密,并无人居,只因这里是越岱苍山南脉进入广安门的关隘之地,又能北望城阙,人来人往的都会在岭脚下歇息解乏。但是不知为何,这样的地方却一直没有建关立哨。虽说山川河泽尽归少府,但既是官家不管,后来就有人在这里竖了几根柱子搭起个凉棚卖大碗茶,慢慢地又开始提供简单的吃食,然后就又有了草庐帐幔以供来往行人歇宿,而后又有人引水立舍聚气共济。只十数年间,这里便自然而然烟火曼生聚成了个集子,以最初的大碗茶铺命名,叫西子铺。
当然,官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意图,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默许这种行为,甚至为西子铺打通了上山下岭的官道,直达神都。说是官道,毕竟年份不长,也只是比寻常山道宽阔一些,加了一层渗了石灰的黄土略微夯实了一下,陡坡稍作拉平,也算是比之前好走了不少。
待两人近得西子铺,天色已经开始昏沉,但依然燥热。远在两百步外,便已瞧见西子铺前都扎起了营帐,里头兵卫挺立,纵然是在日落昏沉之时,营帐里依然刀戟森亮,但却并无半点杂音。营帐后面不远的集子里家家关门闭户黑灯瞎火的毫无声息,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在宿居。
姚元晖手中收紧缰辔放缓了行速,远远地眺望观察:“营帐不满十数,估算兵员也只是在百十上下。这哪儿是练兵,这就是在设卡……可说是设卡,人数却又未免多了点。”
韦楷泽讶异地说道:“就这羊肠小道,要上百军士设卡?”
“没竖旗子……这是什么状况?”姚元晖皱起眉头,缓慢地向前移步,朝韦楷泽挥了挥手,说道,“过去瞧瞧,看是哪一卫人马。”
“是!”韦楷泽领命,松缰向前马蹄重踏,却跑得并不快,只是意在告知营帐里的士卒自己正在接近。
营内的当值军士早已知悉二人行踪,见到韦楷泽催马靠近,一时间十数名射手张弓搭箭,在盾牌手后列成一线,两侧刀戟拱卫。然后有人喝止道:“站住,擅闯军营者死!”
韦楷泽依令勒定马缰,大声说道:“鹰扬卫昭武副尉姚元晖,鹰扬卫陪戎校尉韦楷泽请见行营兵总。”
对方沉默,过了良久方才叫道:“出示你们的牙牌!”
驻马待命的韦楷泽把手高举到亮处:“牙牌在此。”
“你们下马!原地等候。”对方大声回复道。
营中士卒见到两个人依令下马,方才有人跑来接过韦楷泽手中的牙牌返回营中请示。
姚元晖这时候才看清了对方的衣甲:“龙骑卫?”
与姚元晖所属的鹰扬卫这种边军不同,龙骑卫是拱卫京都的卫军,虽说比不上奉宸卫和金吾卫这些禁军侍卫,但也算是皇帝的半个亲军,一般都是前线各卫军中抽调出的百战精英,骨子里都透着杀气。
不多时,营帐中发出隐约的传令声,然后人头攒动,里面冷沉的气氛一下子就活络起来,十数个士卒刀戟明亮,列队成行飞奔而出。为首一名校尉按刀大踏步出营防,还未到跟前便喝声问道:“姚元晖何在?”
士卒们旋即把他们围了起来。
韦楷泽听到喝问声,不解地回首朝姚元晖望去。
姚元晖见到那名校尉,却似乎是大松了一口气,几步跨上前去,施礼道:“姚元晖见过大人。”
那名校尉年龄并不是很大,看上去只比韦楷泽年长了几岁,约莫三十上下,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肢体修长,若不是眼角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直落到腮帮,简直便是一付书生意态。
“牵马!”那名校尉朝身边的士卒一挥手,然后抓住了姚元晖的胳膊说,“自家兄弟,老兄你甲胄亦不在身,哪儿来的这许多虚礼。”
一名士卒从韦楷泽手中接过马缰,韦楷泽却目视着姚元晖没有放手。
“大人,”姚元晖有些吃惊,却还是提醒道,“这于法不合吧?擅闯军营……”
“走!”那名校尉听得笑了起来,把脸上的那道疤扯得变了形,“正是奉尤将军令请你等入营。”
“敢不奉令。”姚元晖不知道是哪一位尤将军,只行过了礼,回首向韦楷泽道,“这位过去是我的顶头上司,振武校尉解子文大人。”
韦楷泽松了马缰,行礼道:“鹰扬卫陪戎校尉韦楷泽,正在姚副尉麾下效命,见过大人。”
“兄弟甭客气,若不是职责在身,今晚你大哥我可得吃你一顿,不过以后咱们兄弟有的是机会。”解子文瞅了瞅韦楷泽马屁股上的山货,一拍韦楷泽肩膀,转头往营里走去。
姚元晖尾随而行,随后士卒们将两人团围在中间,拱卫两人入营,他尤自不放心地回头往官道方向瞧了瞧,然后本能地扫视了一眼营地,竟发现了两台被油布盖住的伏远弩。
练什么兵要用到射程近五百米的伏远弩?
韦楷泽大抵也是瞄见了,便随口问道:“敢问大人,是那一位将军压帐?”
解子文头也没回,闷声说:“你们见到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