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曲哲元到家才下了马车，就被告知，洛家的四姑娘和尤家七少爷已经在家里等候多时了。
他自失地一笑，倒是自己想差了。进了厅堂，便见到洛四姑娘正和尤彦青于下首相对而坐，见他进门，便迎了上来，盈盈地施了一礼：“歆儿见过少公爷。”
“往日姐姐在时，你上门来就跟回家是一样的，直接进内宅便是，今日怎么恁地多礼，还在这儿候着。”曲哲元拦住她，笑道，“方才还和齐家的小千金谈到你。”
曲哲元说的倒不是客套话，皇后尚在闺中时，就为洛歆然在府里辟了房子专用，不时地在府里过夜。皇后出阁后，她的房子也还一直留着。这几年曲氏姐弟皆不在府中，洛歆然偶尔还会过来住几日，修身悟性。府中上下待她，也是如当年小姐尚在府中时一般的。
洛歆然低了头说道：“前日接了宫中旨意，知是娘娘对歆儿的怜惜，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心中絮乱，便不敢与齐家妹妹相见。”
曲哲元这回倒是没傻透，听明白了姑娘家说话后面的意思。即便是有了宫里的旨意，若是自己不愿意，又像当年那样逃了，以这妹子的心性，怕是宁愿自己抗旨不嫁，也不想见到自己有家归不得。
“什么怜惜！那年姐姐就曾与令堂顽笑，让你留下做个童养媳，我可是记着呢。”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许多年来这府中于你来说就和家里是一样的，如今真要变成家了，怎么倒是胡思乱想起来了？”
尤彦青一口茶喷了出来，敢情这些年曲家上下还真是把这洛家四姑娘当童养媳在养。不过，有了皇后这一句戏言，洛家即便是心中有了人家，怕是也不敢嫁。更何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洛家四姑娘进出曲府，就跟回家是一样的，谁又敢松土来娶？
真不愧是皇后，一言当立。
洛歆然犹豫道：“可……可是……”
曲哲元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说话，又问道：“既是如此，今日怎么又想着到府里来了？”
洛歆然抬起头，说道：“闻知少公爷欲往碧池一行，歆儿……”
“打住！”曲哲元转头瞪了尤彦青一眼，说道，“谁说我要到碧池去的？”
尤彦青无奈地说道：“那日我到卫府交接差事，恰巧遇到了子龙……”
看着曲哲元目中透出谈谈的冷意，尤彦青竟是微微颤了颤，苦笑道：“是我多嘴……”
曲哲元咬着碎白的牙齿骂道：“你就是个碧池！”
“歆儿自得了师尊传承，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歆儿回想当日与师尊对练时的情形，又思及少公爷那些年在神都降妖伏魔、炼血浴火，便知如若歆儿只是在家中向壁虚造，终不成器，岂非有辱尊者所望。”洛歆然见曲哲元发了怒，连忙解释，礼拜而下，“祈伏相公成全妾身。”
这都还未成亲呢，怎么就都改了称呼？曲哲元知道是自己急得过了，苦笑着扶起她，说道，“别学我，那都不是好事儿。当初送你把刀用以防身，不想竟让你成了武痴，倒是我错了。”
洛歆然低声道：“曲氏以武传家，妾身为异族，为免曲氏因妾而失众，当……”
曲哲元一下就打断她的说话，道：“咱们曲氏确是以武传家，但是亦不忌诸类，曲家自来也从未把你当外人，你更不必自失。”
他方才说完，从门外踱进一头黑豹，绕着她打了个圈，用脑袋在她身上蹭了蹭，便到一边卧了下来。
洛歆然有些发愣。
曲哲元笑道：“你的气纳之法让她感觉很亲切熟悉。”
洛歆然说道：“在叩拜师尊前，妾身技艺皆是授自少公爷。”
曲哲元听她若隐若现的又把话头引了回来，皱了皱眉头，说道：“说到底，你还是要跟着到碧池去？”
洛歆然很直接：“歆儿伏请随侍少公爷。”
“若是我不答应，你也会自己偷偷跟着来吧？”说到底是自小看着长大的，曲哲元真是很了解这妹子的倔性。
洛歆然默然。
黑豹在一旁低低地吼了一声。
曲哲元转头看了黑豹一眼，才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艾恪对你很有好感呢。好吧，你可回家作些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
“爱屋及乌而已。”洛歆然倒很是明白，欣然一笑，低身道了个万福，说道，“谢少公爷不弃，府中一应俱有，不必回家的。如此歆儿便下去做些准备。”
曲哲元竟是无可奈何，只问道：“相信过得几日，皇后便会召你们三人觐见，若是见不着人，可如何是好？”
洛歆然回道：“明日出发后，小晞便会回家将此事禀明家母，娘娘与母亲深知歆儿秉性，是从不逾矩的。”
她说罢又是一福，才带着丫鬟小晞婷婷袅袅地步进了内宅里去，那头黑豹竟也起身跟着她进了内宅。
一旁的尤彦青略为错愕，然后才想明白了当中的关系——她的母亲柴氏知道了，哥哥洛子龙便会知道，那么就会奏知皇帝，最后皇后就会知道，如此进宫觐见的事情就会被皇后先压下来。既然从不逾矩，自然是事出有因，说到底规矩也是人定的。
无论从那方面来讲，这姑娘家都很可怕——真不愧是自小跟着皇后长大的女孩子。
他才想着，一抬头却见到曲哲元正瞪着他看，那神情就像……
他不及细想，连忙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多嘴的。”他苦着脸解释道，“我这不是心情有点飘了吗。”
曲哲元恨恨地道：“我怎么就想着要扶你这块烂泥！”
他一顿，又道：“你以为皇帝联姻三姓，就能断了这些人谋夺神武卫的念想？人性之贪，岂是这么容易浇熄的？若人没了，便是联姻百姓，终究也是一场空。”
尤彦青抖然一颤：“你是说……他们怎么敢！”
曲哲元冷笑道：“在这城里自然是不敢，城外呢，岱苍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