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谁的眼皮底下还不知道呢。”曲哲元无所谓地说道,“无非是自作聪明而矣。”
洛歆然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白眉鹰,她并不相信有人能在附近监视他们,说道:“若是对方正是要逼迫咱们走渔竭泽呢?”
“无非是换个地方而矣。”尤彦青学着曲哲元的语气说道,“渔竭泽,倒是个杀人灭尸的好地方。”
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洛歆然但见周围尽是枯木荒草,萧索凄惶,说道:“此地气息肃杀沉寂,虽是险地,却荒秃颓败,并不算是上佳的猎场。”
曲哲元说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世事端是诡异百变,不可以常理度之。”
“岱苍山广阔博大莽荒林深,只得此处荒凉疏落。”尤彦青冷冷地说道,“这么明显的示意,这些人是把咱们当作是蠢蛋吗?”
“你方才又踏上一个台阶,”曲哲元神色淡然,“或许正是要咱们恃勇轻敌。”
尤彦青对他的劝诫混不在意,只是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感觉有些灼热。马蹄下的泥淖渐深,一脚踩下去,都己经能挤出水来。
马蹄挤压泥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四周“叭嗒叭嗒”地乱响着。
曲哲元似乎感觉到了身后两个人心头的不安,伸手一指远方隐约能见到的一丛枝叶,说道:“这是方圆十数里唯一的一棵大树,到了那儿就好了。”
几个人渐行渐近,脚下越来越泥泞,马蹄越陷越深,但是曲哲元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任由跨下的癞皮驴向前直走。
大树生长在这泥淖中,粗壮挺拔,枝繁叶茂,冠如密云。照理在这样一棵皮粗苔厚独木成林的大树上,应该是百鸟筑巢生气蓬勃,但是在这里你却连麻雀都见不到一只。
尤彦青骑在马上,见到身左不足一里地,就有水波粼粼,向远处延伸着,一望不到头。偶尔有一两支枯根烂木,映着西偏的日色,在泛动金光的水面沉浮。
已经是到渔竭泽了。
他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确实是到不了高木坡了。
大树近在咫尺,泥水已经陷到了马腿的胫骨位置,更是已几乎没到那头癞皮驴的膝盖。
癞皮驴突然一顿,还未停稳,脚下的枯草泥水哗的一声,拖泥带水地蹿出了一条影子,但是还未来得及完全扑出来,就被那头癞皮驴一抽后蹄踢到了半空。
跟在后面的洛歆然心动而至,挥出一片刀锋,映着日光在空中扫过,那条被踢飞的影子一伸手,一掌拍在刀身上,借势往后一缩。洛歆然左手按在马鞍上,从马上纵身而起,抬脚向着影子飞踢出去。
那条影子在半空无可借力,却以一种怪诞的姿势扭曲了躯体,避开了这一脚。
洛歆然一脚踢空,没有收势,顺势旋身踏在马鞍上,再次扬腿往下扫落,一下踩踏在那条影子身上,只觉得那东西软绵绵的,仿若无骨。她借势腾空而起,就见那条影子被她一脚踢落到了泥淖中,只翻动了几下便又没入到了泥里。
她在空中一览情势,马上就发现,只这一瞬间,原来跟在她身后的尤彦青和骑在驴子上的曲哲元都没了踪影!
就见那头癞皮驴口中叼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似乎是件皮靠,又似乎不是,但这穿着皮靠的东西却又不似人形。这东西显然是被那头癞皮驴从泥淖里翻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癞皮驴一口咬成了两截,掉落在泥水里,血水四溅。
癞皮驴咧嘴露出血森森的利齿接连打了几个响鼻,伴着那尤彦青那匹玉花骢腹下不停冒出的泥水泡,有一种奇怪的和谐。
然后,尤彦青就从玉花骢腹下翻了出来,手中还拖着的断柄重刀血淋淋的,刀刃上的一道道火纹正在时暗时现流趟着,跟着玉花骢身下的泥淖里就喷涌出来一股血红的泥水。
洛歆然眼角微跳,似乎就只有在她手下有东西溜走了。
就听到尤彦青坐在鞍上冷笑道:“光怪六蠡,这东西还有四只活着。”
洛歆然吃了一惊,居然是这等邪物!
自己果然是下手还不够狠。
蠡,据传说是蜃族的一个低级亚种,但不能确定,实在是等级太低,本能的嗜血。但其寿命极长,能与饲主意念相通,依存共生。这种畜牲若是长时间得不到血液滋养,便会反噬饲主,以饲主为食,待吞没了饲主后就又会陷入深眠,以待新生。
没有人相信这样的邪物会是蜃族的亚种,再低级也不该是。
饲主……
洛歆然和尤彦青霍然抬头四顾,曲哲元该是寻找饲主去了……
两人一分神间,泥淖里疾喷出一条黑影,快得几乎看不清实体,扑向正往下坠落的洛歆然。
就是你!洛歆然应意而动,神色一下子变得冰冷,心中生出的厌恶让她不想再去碰触这东西。手中的横刀挥出两道十字交错的刀芒,带着隐约的雷光,朝着黑影斩了过去。另一只手五指如勾,其间有雷电汹涌,反腕斜斜地扫出,带起了几道电芒,闪烁得霹雳作响。
洛歆然手中挥出的几道电光去势比十字刀芒更快,一下就缠住了这团黑影。差点就闪过刀芒的这团黑影被电光缠得略一迟滞,十字刀芒便顺势斩到了这闲黑影身上。
十字刀芒加上几道电光,一下子就没入了黑影身上,竟发出了几声破革似的闷响,把这东西撕成了碎块,血花像炸开一般的在半空绽放着。
洛歆然借着刀芒电光之势,身体在空中旋转着又向上斜蹿了几尺,伸脚在癞皮驴的背上点落,一步就腾跃到受了惊吓,正向渔竭泽深处狂奔的紫燕骝上。她一手还刀入鞘,一手收紧僵绺,拉得紫燕骝直立而起!
恰在此时,她听到尤彦青在她身后叫道:“大树,他在前头的大树上面!”
她听到叫声,在马上扭头回顾,就见到曲哲元正背着他们,立在那远处的大树的某根枝丫上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