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茫然间,直立的马蹄下的泥水深处又哗的一下蹿跳出一条黑影!尤彦青远远的见它手爪尖利如刀,正要给竖立的紫燕骝开膛破肚。
光怪六蠡,这是第四只。
洛歆然的刀已还鞘,她在这瞬间闪过了一个念头,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临敌经验少,过于大意了,这眼前亏吃得不亏。
手底下还是不够狠。
她的这个让自己奥恼念头方才冒出来,就见马腹底下的泥水里又哗的一声探出一条白莹莹的形影,伸爪子一把抓住了那条黑影,将它朝着天空甩了出去。然后这条浸没在泥水中的白莹莹的影子躬身一纵,飞跃上到空中,便现出了他长长的真身。
洛歆然跨下的紫燕骝逃过了一劫,竖立着的前腿终于安然无恙地落了下来。她顾不得紫燕骝深陷泥淖,也顾不上它要如何再出蹄,便再次拔刀在手,举目眺望,几乎下意识就要再次飞身而起。
只是她一眼望过去,就被眼前这条白莹莹的东西吓了一跳。
那东西头生双角;圆目金睛;鳄首额珠;虬鬃肉须;蛇身白鳞,粗如圆盘,长过十丈。它混身细碎的白鳞温润如玉洁白晶莹,没有沾上半点泥泞,清新如洗,在日光下泛动着七彩金光!
那东西在空中腾挪飞驰间似有云涛汹涌绛气缠绕,一对前肢尖利雄劲的四爪抓住了那条黑影,两边一分,就将黑影纸片一样的撕成了两块,黑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纵是血花四溅,却没有让人生出半点血腥残酷的感触,就只觉得就该是这样镇邪压鬽。
洛歆然和尤彦青陷在泥沼里瞧得都呆掉了,天地间的事物在这一刹那间仿佛都虚掉了,是这么的不真实。
这是一条龙,四爪蛟龙!
元灵一族的神兽!
岱苍山果然是山高沼深。
那条小白龙撕掉黑影之后,转首眉目低垂望向洛歆然,但见它金睛夺目,却冷冷淡谈的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它粗大的身躯在空中略一摆动,空气中隐隐然带了些风雷之声,虽不巨响,却震人心魄,然后便朝着她飞腾了过来。
洛歆然有一瞬间自觉认知已被翻覆,见这头神兽俯身而来,一时不解其意,但知道刚才若不是这条小白龙相救,她或许已葬身泥沼。此时泥水已没到马腹,她一人一骑陷于泥淖便不得脱身,她此时又不愿弃骑而去,只握紧了手中的横刀,不敢稍动。
远处的尤彦青几乎要腾身而起,提刀前去相救,但是见到小白龙飞向洛歆然的速度并不迅猛,反而显得有些小意缓慢,才终于忍住了冲动,远远地静观其情。毕竟此时敌友未明,若是因一时冲动而徒增强敌,实为不智。
那头癫皮驴对小白龙混不在意,扬蹄向着大树走去。
尤彦青略一思忖,还是放心不下,放马向沼泽地又深探了几步。然后他就见到小白龙悬在洛歆然头顶,眉目低垂,似乎收敛了自己的威势,它巨大的尾巴伸入了紫燕骝的腹下,将它轻轻地推出了泥沼。
洛歆然觉得自己连人带马轻飘飘地腾空而起,便脱出了泥沼,又跟在了那头癞皮驴后面。她抬起头对小白龙轻轻地说道:“谢谢你。”
小白龙无声地抬起金睛,望向不远处的那棵大树。曲哲元一直就立在树丫上,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两军阵前,竟尤留几分余力,如此进退失据,张惶无措……或是就这么瞧不起我?”曲哲元看着眼前大树枝干上厚厚的青苔,淡笑道,“果然是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
大树上一片寂静。
附近四周连风都没有,气息凝固得仿似与世隔绝,连小白龙气卷风云的威势都渗不进来。
曲哲元又说道:“能够寻到此处设伏,想来你在神都时日不短,对我了解甚深,当知道我为人,是不留后患的。所以,你不必心有侥幸。”
树下两人三骑,正在向前逼近。
“等等。”尤彦青将近大树时,忽然勒住了马缰。
洛歆然回首问道:“怎么?”
“光怪六蠡,用了四只设伏,还有两只该是守在饲主身边。”尤彦青望着大树底下的泥淖,说道,“饲主,却可能隐在树上。”
“必定是藏身树上的,否则少公爷不会到树上伏压饲主。”洛歆然说完,带了些紧张地又望向大树。
尤彦青略有不安地说道:“我在想,我们贸然近前,会不会成了他的阻碍?”
“不会吧?”洛歆然看了直往前行的那头癞皮驴一眼。
曲哲元抬起头,透过茂密的枝叶,扫视了大树一眼,然后又说道:“你还没把我的木屋给拆了,能力有限啊。”
话音刚落,他眼前不远处的某块厚厚的青苔发出了轻微的响动,碎裂开来。一个矮小的人形背顶着湿重的青苔在粗大的树枝上站了起来。
“矮人?”曲哲元乍然之下,有些意外。他寻息而来,听得呼吸怪异,方才一时间也辩识不清是何生物,现在一见,不觉略有些错愕。
眼前的这个人矮如侏儒,但却不是侏儒,只是天生矮小,又偏于肥胖,矮敦敦的让人误以为是侏儒。他的五官线条僵硬,从他的小鼻子小眼睛里透出来的阴冷,锥子般的直透人心。
“就是那个因禁锢了雪公主,被四国追缉的矮人?”曲哲元皱了皱眉头,这个矮人其实是属于遥远西方人丁稀少的矮人族,是矮人族里绝无仅有的异类。
“你居然知道!”矮人的小眼睛里闪过了一股阴狠,没想到在这万里之遥的异邦国度,居然还是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恰巧知道。”曲哲元似乎被眼前这个连智力都是侏儒的矮人给气笑了,说道,“你们这七个小钉钉既然躲到了离四国这么远的地方,就该方低调些,找个荒坟好好藏起来,怎么居然还敢掺和到我金殷帝国的夺嫡中来?”
“日子总是要过的。”矮人说话的声音有点像鱼在水底冒泡般的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