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其卡多度在半空中正往泥淖坠下,但他对眼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被吓得惊恐地叫了出来:“委蛇!”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深山大沼,必有龙蛇。
渔竭泽方圆广大,水系丰富,深不可测。但是在这样一个鱼鸟极佳的栖息地,本该当生命蓬勃物种争艳,但是却荒凉得连泥鳅都找不到一条。
以维其卡多度的认知,这就肯定不是只有龙蛇了。
必有妖孽。
所以他选在了渔竭泽设伏,本想以人面鸦的咒蛊之音诱导扰乱,借取这沼泥中的妖怪之力,趁乱取之。如果情状适合,他甚至可以将其炼成傀儡。
他初见小白龙时,本以为她就是长久以来潜居于渔竭泽的神兽,虽不好控制,但也还曾想着要加以利用,以将曲哲元三人灭杀。及至见小白龙化身人形,虽然只是个未至及笄的小孩子,他也知道自己失算了,便再无斗志。全身而退便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神兽再为神圣神异,也终究还是兽。但是一旦化身为人,便已成魔。
他们自称圣魔!
有更甚者,称神魔,狂妄如斯。
没有人能控制住一只魔。
御者的九大侍御,世人皆称之为圣者使徒,但是他们在成为侍御之前,就是魔。
这世间有神、圣、魔、妖、怪、精、兽诸种类别,圣和魔是最接近神圣征的存在。譬如四大元圣,若不是因为御者是神圣征在现世间唯一的存在,他们就是神,兽神。只是避讳御者,才称圣,元圣。
眼前这条巨物,称委蛇,虽然说像是蛇或被称之为蛇,但它并不是真正的蛇或蟒,它们自成一类——不是后天修得,而是先天的真正的魔,妖魔。
那些为万物所弃、世所不容,所以肆无忌惮的卑贱的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魔自称圣魔的原因——除了自抬身价外,它们也不屑与妖魔为伍。
而这些委蛇亦是不屑与之同济。据说委蛇的那位元祖远在混沌之时、创世之始便已存在,更是创世神造四大元圣时的亲手造作。只是因其一体双心,魂相各异,是个极端的异类,所以创世神才以其为失败之作,弃之不用,将其禁锢了起来。
后来它趁创世神状态不佳时逃入世间,深深潜于水土之中,遁入九幽之下,以逃避创世神的追缉。及至后来,创世神消失,它便再无故忌,更不惧御者追缉,在这世间纵横四野睥睨八荒,当然亦偶有霁月清风,只不过终是子嗣萧疏罢了。
眼前这条委蛇,虽不是元祖,但也是、只能是其直系后裔——天下委蛇是一家——是最接近四大元圣的存在,是比小白龙更高级的存在。
关键是所有的委蛇都是一体双心,有两个魂相!眼前这个魂相则是最残暴的那个,是凶相!它是不认六亲的——当然它们也并没有什么血亲观念。
正因为受了他饲养的这些人面鸦的咒蛊的影响,这条深居渔竭泽之下的委蛇更是几乎失了控。一体双心,两个魂相互为极端,相生相克却不相守,意志本就如纸般脆薄,略一撩拨,便引发癫狂,连创世神当初都无能为力。所以人面鸦的咒蛊只是迎风一送,这头委蛇便凶相毕露,登时失了控制。
维其卡多度心中满是苦涩的味道——委蛇两个魂相对肉身争夺的此消彼长让它本身的精神消耗巨大,所以它大多数时间都是处于深眠中的,自己偏偏就唤醒了它——但是他尚存有一线希望。
要乱,乱起来!
现在只有寄望于这条失了控的委蛇与悬于半空中的小白龙是针尖麦芒,相交于恶。
委蛇厚厚的鳞甲上折射出深紫的颜色,它腥红如血的瞳仁瞪视悬在空中流光溢彩的小白龙。小白龙的金睛冷漠地回望着它,似乎并不在乎它的逼视。
人面鸦的叫声一竭,自半空跌落的尤彦青和洛歆然涣散的心神登时一片清明——到底是刚刚才跃上了一个台阶。两人随手伸出,攀住了一根枝丫,便翻落在大树的枝干上。方才稳住心神,两人慌忙张目四处寻找曲哲元。
小白龙高高在上,俯瞰着泥淖,似乎并不担心那个矮人能跑得掉。
只一瞬间,这头委蛇几乎没有什么犹豫,身子躬起,长长的躯体粗大巨硕,一下就从泥淖里弹到了半空,张开了大口迸发一声咆哮,朝着小白龙噬了过去。
小白龙不为所动,只是将低垂着的尾巴甩了出来,就把射过来的委蛇拦腰缠住,毫不迟疑地往天上腾空直冲而上。
委蛇被小白龙拖拽着往天空冲霄直上,张嘴吐舌摇头摆尾地争扎着,嘶吼呐喊着。然而曲哲元几个人却并没有听到什么。
只是青澄湛蓝的天空中却一时间风卷云涌,眨眼间便乌云压顶,荒野四周墨如黑夜,跟着便有电闪雷鸣疾风翻卷,眼见下一刻便要暴雨倾盆。
洛歆然对雷电似乎有天然的亲和感,几步跃上了树稍,仰头望着纠缠在一起渐飞渐高的龙蛇,想着自己大概飞不了这么高,帮不上艾恪什么忙。。
曲哲元来到她身边,说道:“别担心,艾恪不会有问题的。”
洛歆然问道:“这么大动静,是艾恪搞出来的?”
“不是。”曲哲元肯定地回答。
洛歆然疑惑地问道:“一条蛇纵然已经成精,但是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
曲哲元说道:“这不是蛇,是委蛇。是造四大元圣时的失败品,但是四大元素都能控制一点,很强大的东西。”
洛歆然吃了一惊,抬头望向越升越高的那一团影子,说道:“传说委蛇有翻復九渊之力,艾恪……”
曲哲元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忧心,便错开了话题说道:“方才维其卡多度方才手中那件器具,是近百年唯一一位一等大工所造的法器,你用起来会很合手。”
洛歆然望向远处维其卡多度,就见正他立于泥淖中,双脚一边踏着一条黑影,在浮泥上飞速掠滑远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