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人最近很是人心惶惶!
先是苏家武馆走水,苏家老小十七口人被烧死在了苏家二楼,接着两三日内,苏家武馆周围陆续有二十多人无故惨死。
他们有的是码头工人,有的是苏家附近摆摊的,有的是武馆对面的茶馆跑堂,有的是衙门对面算命的,甚至有一个是衙门的捕快。
这些人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却都是两年之内到的陵城,除此之外,也查不到任何他们的身份信息。
他们还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所有人都死状凄惨,死前似乎被人严刑逼供!
死亡的气息似乎从苏家武馆蔓延开来,陵城人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连平日里热闹非凡的东市,此刻都五次冷清,许多店铺关了门,街道上只有枯叶随风飞舞,倍显萧条。
“老大,你先让范大夫给你处理下伤口吧!”
许术浑身上下被纱布裹着,声音沙哑难辨,范大夫严令他卧床休息,可是他家老大还坐在那里。
五天了,他不动不言,不让人靠近,他身上的烧伤已经起泡化脓,脓血溃破,顺着他身上流下来,此刻他已经不成人形,却不肯让大夫动他。
“哼!他自己要作死,你何必劝他!枉费三殿下不顾自己形势危急,还派了我与范大夫过来助你,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辜负兄弟的信任,连自己家人也护不住!”
门口一身红衣的女子倚门而立,眼中都是嘲讽之色。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你是毒药吃多了,连舌头都有毒吧!”
范青青双眼发红,对门口的朱砂没有好脸色!
三殿下出事之前得到太子要对苏景下手的消息,派了朱砂和她爹爹前来救援,可惜他们路上遇到些麻烦,还是晚来了一步。
张采薇冷眼瞟了眼门口的朱砂,抬腿走了进去。
这位朱砂姑娘据说与苏景是昔日的同僚,看上去却不慎友好的样子,尤其一张嘴,分外恶毒。
苏景依然半坐在床边的地上,身旁不远处,是他的长刀。
他周身一片狼藉,衣服还是当日他冲进火场里的那一身,裹满了泥水和血迹,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他头发被火烧去了不少,头皮也有多处烧伤此时夹杂了血肉泥土,焦糊一片,简直惨不忍睹。
最严重的还是他的双手,因为走水之时,二楼的门窗被用铁链锁住,他找不到趁手的工具,情急之下,他用手拉着烧得发红的铁链拽断了门栓才打开了门。
他手心的肉被烫熟了黏在铁链上,此刻已经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
张采薇双眼泛红。
“阿景,外面已经准备好了,你让范大夫处理一下吧!”
听她叫他阿景,他眼皮动了动。
“你娘亲最是心软,你如今这个样子去见她,她该有多心疼!”
苏景没有回答,可是他沉默片刻,终是坐了起来。
是了,娘亲虽然表面凶悍,但最见不得他们兄弟几人受伤,小时候他们练武要是伤了哪里,娘亲总是一边骂他们,一边心疼的给她们上药的。
范大夫知道他这是允了,打开药箱为他处理。
他身上烧伤之处也很多,因为久未处理,烧伤的地方起了水泡,水泡破了又与衣服粘在一起,范大夫用准备好的药水先浸湿了再用镊子一点一点剥下来。
尽管范大夫手很稳,但仍免不了鲜血淋漓。
张采薇颤抖的双手收在袖中,只觉得胸口堵的厉害,却见苏景一声不吭,连身体都不曾有丝毫抖动。
“你掌心的肉已经无法自行愈合,我需要在你大腿上取一块皮肉补上去,否则你日后恐怕无法再拿刀!”
张采薇一惊!
早听闻这位范大夫医路向来诡奇,没想到居然能够以肉补肉!
苏景没做任何犹豫,只点了点头。
张采薇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明白他心中此时有多恨,他需要他的双手支撑他活下去!
因为只有他双手完好,他才能为报苏家满门被灭的仇!
范大夫需要安静的空间,众人退出房门。
张采薇静静站在门外,她一身素衣,这几日不眠不休,一张脸倒是清减了许多。
门突然被打开,范大夫气鼓鼓的出来。
“范大夫,怎么了?”
范大夫长袖一甩,鼻中哼了一声。
“他手中伤口已经溃烂,我需要为他刮骨,可他不肯用麻沸散!”
“这刮骨可不必别的,钻心之痛能将人活活疼死!他以为他是个将军就不是凡人了?”
张采薇从门口望去,见苏景笔直的坐在床沿上,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是不想失去意识!
如今的他,太没有安全感!
从手镯中取出几根标记好的银针递给范大夫。
“这是青云观特制的秘药,只需要扎在伤口周围即可,药效只会让伤口周围无知觉,不会失去意识,但时间有限。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范大夫得快一点。”
范大夫是个医技狂人,听张采薇如此说,眼睛一亮,接了银针凑在鼻子下闻了闻,就拿进去实验去了。
雕花的朱漆木门又被重新关上,张采薇心又跟着悬了起来。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程瑞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她知道她的身体不会有事,可是他的精神呢?
这几天以来,他脸上几乎空洞到没有任何表情,他整个人好像是坠入了湖底,没有一点生气,甚至是恨,也没有丝毫表露。
陵城附近接二连三发生的死亡事件她有所耳闻,她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定是苏景回陵城之后太子党安排监视他的眼线,苏景之前并没有动他们是因为想让太子相信他在陵城并无猫腻,此时全家死于非命,让他再无沉寂的可能!
心中的恨支撑着他不至倒下,可是以后呢?报了仇,他怎么活下去?
张采薇有些颓然的转头看了看程瑞阳。
爹爹与娘亲站在院门口看着她。
她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她今日带了重孝,按理说,未过门的媳妇根本不用如此,可是她还是带了。
如今苏家毁了,苏景又是那般,于她而言,苏景着实算不上是良人。
可是她放不下!
一想到她若是离开,苏景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就心痛的难以自抑。
她从来觉得自己是理性的人,会做正确的选择,可是这一次,她无法说服自己。
她的心,不接受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