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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黑暗

秀樱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她知道蔡国诚的离去将增加延泽的负担,于是未满二十岁的她也拿起锄头一同跟着延泽出去干活。起初延泽说什么也不同意,可当秀樱说到如果只有他和陈定隆两人为家里出力只怕将来大家都得挨饿的时候,延泽沉默了。沉默,他这一辈子有太多次的沉默了,多少次的沉默都是现实的无奈所逼迫的。延泽知道,岳父现在年事已高,生产力不比以前了,若是没有个帮手,他只怕自己一个人撑不过来。他看着自己那本应细致而实际上又是如此粗糙的双手,这一次,他又要不遂心愿了。

如同延泽第一次背起锄头那般,秀樱背着锄头还没走到田里就已气喘吁吁。延泽见秀樱已是这般劳累,他便说道:“樱儿,你要是觉得累了,就回家去吧。你都没干过农活,这突然间让你种地,肯定受不了。”

“哥,凡事都有第一次。当初你刚背锄头的时候肯定也难以适应。我没事儿,你别嫌弃就行。”

延泽笑了笑,说道:“当初你哥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种地呀,还是要看天。大热天和大雨天没办法干,所以天气好的时候咱得抓紧干。”

“那我抓紧干。”秀樱说道。

等到他们干完农活回到家后,正好被承均看到。之前蔡国诚自作主张去当了兵的事他还历历在目,如今秀樱随着兄长开始干活虽在他预料之内,不过还是暗暗吃惊。承均一改往日的风格,嘱咐章娘子有事没事的时候多去大房串串门,顺便给他们带点东西过去。章娘子听后大惑不解,说道:“你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也不见得你让我和他们走动,现在倒提起这个来了。”

“你以前还是个孩子,现在不也是大人了么?”承均反驳道,“毕竟我们和他们是一家人,能帮一下的就帮一下。”

章娘子听后觉得有理,便答应了。

过了几个月,六旬多的陈定隆在田里干活挑担子的时候终因担子过重而扭伤了腰。强撑着的身体再也吃不消过重的农活。延泽见知杨一边照顾崇驰一边又照顾着父亲,忙得不可开交。他在那里暗自自问:到底我得种多少地才能供得起这个家。

不幸的是,这一年雨水特别少,田里种下来的晚稻叶子都焉了下来。这稻子要是歇了老朱家今年也要有人歇了。延泽心里万分焦急。而同样因为久未下雨,农田旁边的小湖已经干涸。这稻田不论距离北边的河还是西边的江,都有好几百米远,要是一担担挑的话不但累而且效果不好。

其实不止延泽焦急,整个村的农户都非常焦急。有些田地离河近的农户还可以去那也已露出一半河床的河里去挑水,可更多距离远的都没有办法,得一担担挑水去田里灌溉。又过了几日,眼看雨水还没有来,延泽实在没办法,也只能去河里挑了水。

秀樱力气虽不如延泽,但也义无反顾地跟着去了。两人半天也只能挑十余趟,而需要灌溉的田地却有好几亩。这要是在以前,延泽肯定会心里暗骂这活效果甚微又耗力气,可眼下,他除了只想快点把田地灌溉好之外已没了其他的想法。

在休息的时候,秀樱见哥哥气喘吁吁,苦笑道:“大哥,你要是再多挑几年,这身体可以撑到百岁咯。”

“再多挑几年那是先累死。”延泽笑了笑说道,“我还过过几年衣食富足的日子,倒是你呀,一生下来尽是吃苦。”

“现在的苦那是为了以后的甜嘛。”

呵,这女人自我安慰的本事倒不小;靠这种方式种能甜起来的话那村里其他的农民又怎会还在苦海的深渊游都游不到岸边,延泽如是想。

中午回到家的时候,他和秀樱都已经累得直不起身。到饭点的时候,章娘子来到了这屋,她说见延泽和秀樱如此辛苦,正好四房雇的人手还有富余,下午她让两个雇工去帮他们干活去。

延泽对四房的这一举动既惊又喜,但他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试探性地问道:“那你那边需要我们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章娘子笑着说道,“这几个人的工钱都给过了,但现在活都已经干完了。与其让他们这么回去,倒不如让他们去你们地里帮帮忙。”

见延泽有点吃惊,章娘子又补充道:“我们家老四常说我们是一家人,这能帮忙的尽量相互帮忙。”

“是是是。”延泽忙应道。若是在以前,以他的脾气,肯定一口拒绝,可如今他也是被生活所迫,便接受了他们的心意。

由于这一年的天气较往常都恶劣,今年的收成也不是很好。延泽在院子里想着如何才能保障一家人的正常起居,见父亲已是疯疯癫癫,陈定隆又卧床养伤,知杨又是带着崇驰还照顾二老,延泽把目光转向了尚未成年的秀萍。不,奶奶交代过要让自己好好照顾妹妹的,不能让妹妹也受这样的苦,延泽如是想。

秀萍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是时候要送她去学校读书了。可眼下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来供她上学。

一日,秀萍过来对延泽说道:“哥,你把我两间房卖掉一间吧。用卖掉房子的钱供我上学,多余的用做家里的支出。不论将来如何,我不会怨你的。”

“傻妹妹,要卖也不能卖祖宅。我在村西口还有一间店,虽说换不了几个钱,但支持你上学还是够的。”

秀萍哪里肯同意,她说道:“哥,你是大房,我是三房。本来父辈已经分了家,你就没有义务来照顾我,现在你已经抚养我到十岁了,我三房的资产却从来没用过,把两间房子卖掉一间也是应该的。”

延泽见她如此坚持,便同意了。等他把卖房所得的钱拿到秀萍面前时,只听秀萍说道:“哥,我又改变主意了。我们家现在吃穿都难保,哪还有多余的钱上学,这钱你就拿着做家里的日常支出吧。”说完,秀萍就直接跑出屋外了。

延泽听后流下了眼泪,原来秀萍根本就没有去上学的打算,只是怕他不愿意接受卖三房的钱来支持家里,才绕了这么一个圈。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卖掉的房子兜了一圈,已经到了承均手里。祖宅不卖外人,承均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也特别安静,大房上下脸色都十分沉重。久卧在床的陈定隆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的阳寿也将近。他已经不求自己还能多活一点,只求知杨一家以后能平平安安。这年年底蔡国诚也回来了,大家对他的出现十分吃惊。

“国诚,你怎么回来了?”秀樱问道。

只见蔡国诚双目无神,整个人都非常难木。等到坐下来喝了口水后才缓缓说道:“我们……我们的大部队在前线中了日军的埋伏……整个,整个部队都被打散了,好多弟兄都牺牲了。”

“那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样不是成逃兵了吗?”延泽焦急地问道。

“等到……等到我醒来的时候,遍地都是尸体……”国诚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我真的是第一次感觉到了离死亡这般接近……我想我妈,我想你们……”

说罢,他便哇哇大哭起来。

“所以你就独自跑回来了?”延泽说道,“回来也好……”

于是乎,蔡国诚在家里留了下来。不过,经历过战争后的他已经少了昔日的那股英气。

第二年年初,因为农节未到,田里倒没什么农活,延泽闲下来的时候会抱着崇驰在院子里四处转悠。有时候,延泽见到崇驰围着承基转,他会想着如果承基要是没疯,家里是否会与现在完全不同。过了二月,延泽就又开始忙碌起来,他要撒稻种、种豆子地瓜之类的作物。国诚和秀樱也会一起到田里来帮他。一家子的担子也逐渐轻了起来。

不过,这样稍微轻松点的日子也没过太久。有一天,几个国民党的兵来到村里打破了这样的宁静。为了应付抗日,这一次国民党部队是直接到村里抓壮丁。

几个士兵到了朱家,看着朱家有承均、延泽、蔡国诚三个成年人,说什么也要老朱家出人。

承均见状便偷偷地往带头的士兵手里塞了一些钱,希望他们能放过朱家。可那士兵收了钱后却说道:“本来你们家是要出两个人的,不过现在出一个人就可以了。”

承均见状以为可以用钱搪塞过去,便忙又塞了钱财给那士兵。只见那士兵对钱财来者不拒,嘴上却还说着老朱家必须要出人。

在老朱家必须要出人的情况下,蔡国诚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但这一次,他少了前次的热血沸腾和坚定意志。

“还是我去吧。”蔡国诚对大家说,“毕竟我当过兵,对部队里的情况更了解。若是有什么事,我处理起来也比较有经验。”接着,他淡淡的对秀樱说了一句:“如果战争结束了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改嫁了吧。”

秀樱听了后并未同意,只是嘱咐他回来,再久她也会等。

国诚离开了,老朱家的日子却还得过。养家的日子都落在延泽和秀樱身上,而秀樱在以后的一个月里,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怀孕。虽说她自己仍坚持要帮忙干活,可延泽为了她和她的孩子,还是拒绝了这一要求。

夏天的闷热在春风离去后接踵而至,那弥漫在死水塘上的热气冲到脸上似乎要脱去延泽的皮一般。干完农活的延泽本身就已大汗淋漓,燥热不堪,而那烫水打到身上,似乎是直接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抓起身边的石子就往塘里扔,叮咚叮咚叮咚……伴随着一阵阵臭味,水花四溅。这时他反而觉得越扔越起劲,直接举起身边的大石头直接朝塘里砸去。见着这臭水花开始狂舞,他再也压抑不住,朝天怒吼起来。等他喊尽了力,喘了一会,便又背起锄头往家里走去。

远远的,还没进院子,他便见承均蹲在门台上往这边望过来。他没什么心思跟承均打招呼,虽说承均对自己家的态度已有所好转,但毕竟自己家有这般境遇也和他有直接关系。可这承均似乎是冲着延泽而来。见延泽靠近后,他赶紧拉住延泽往一旁走。延泽有些不耐烦,刚走一两步便质问他要做什么。

承均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边没人后,便小声地和延泽说道:“家里出大事了。”

延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来人说蔡国诚战死了。”

延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再一次问了一下承均。在得到同样的回答后,他整个人都懵了。蔡国诚才刚出去就没了,这下可怎么是好。

承均见延泽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小声地说道:“我已经把来的人支走了,现在整个院子就你我二人知道这事。听来人说在部队清理战场的时候,蔡国诚的尸首都找不到了。”见延泽沉默着,他接着说,“这二房也不知咋的,两代人都打战打死了。”

“尸首怎么会找不到呢?那是不是还没有死?”

“怎么可能,听说他们连队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活着。”

延泽听完一愣一愣的,许久才回过神来,说道:“这事儿还得麻烦您保密。”见承均点了点头后,他便连忙跑回屋了。

刚进屋,他便看见秀樱在绣着鞋,说是要等蔡国诚下次回来给他穿上。延泽边点头说好边出去了。他的心里实在是太乱了,径直地走出院子往江边走去。看着那两岸绿意浓浓的芦苇,他一股脑儿地钻了进去,仿佛钻进了这芦苇荡中就能与世界隔绝一般。这个时候,正午的太阳和那飘在芦苇荡中的热气都已在这一消息面前微不足道。原本四房就已分家,因为二叔三叔过世的早,延泽又不忍心两个妹妹受欺负,才一个人供养着三房。好不容易秀樱长大成家了,现在又遇上这事,难道自己还要继续养着二房?这日子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现在老天又这么开玩笑?延泽的内心真的很乱。

那一天他都没了心思去田里干活。这还干什么活,就算干也不好活,索性就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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