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幸福城上方的天空是一片暗沉的灰白,几朵零星的白云堆积其上,不一会儿就被乌云所覆盖,空气越发沉闷,阳光也稀稀落落的,像是风雨欲来。
高阶修士的居住区素来安静,翠绿的树木环绕着四周,连魔气都比别处要少。
一间宽敞的房间内,顾惊阳穿着一件做工精巧的灰袍,盘腿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用白布擦拭长刀。
他擦的很认真,良久,他放下白布,细细端详长刀,长刀刀面光滑如镜,映射出他冰冷而沉凝的眉眼。
稀少的阳光照进室内,光线昏暗,他以手抚摸刀刃。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刃面上渐渐滑过。
触感光滑而冰凉,可以感受到长刀内敛的锋芒。
顾惊阳轻轻扣住刀柄,陡然斜切!
一道纤细的刀芒切过,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迅疾的撕碎了黑暗。
“啪”的一声,房间角落里的一株血丝蛛被切了个粉碎,一滩猩红的汁液落在地面上,像血一样红。
顾惊阳望着这滩汁液,心底突兀冒出一个念头,没用的。
他蹙眉,一张黑白相间的面具随着他的意念,浮出血肉,戴在了他的脸上。
面具的名称是斩命——诸神时代的遗留物。
在那天意识到遗忘之地的古怪后,顾惊阳终于算是它的半个主人了,而不是只拥有使用资格的幸运儿。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斩命和笼罩整个遗忘之地的力量,都属于诸神时代的玩意儿。
如果顾惊阳想离开遗忘之地,回到苍灵界找安敛风报仇,就必须借助诸神残留在遗忘之地的力量——一个名叫逆者的组织的神物。
顾惊阳很怀疑逆者所谓的神物,和笼罩遗忘之地的力量有关系。
遗忘之地和苍灵界相连的通道,早就被诸神封死了,按理说他根本不可能来到遗忘之地,但神陨遗迹该死的空间乱流,硬生生把他“送”来了。
而逆者是当时诸神麾下的组织,至于具体是哪位神明,鬼知道。
顾惊阳提着刀,出了门。
虽然天空中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但幸福城内依旧人来人往,而这些人面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麻木。
顾惊阳看了片刻,他发现没有一个人带伞。
是没有购票去买伞,还是无所谓淋不淋雨?
顾惊阳步履平稳的朝前走去,不多时,下雨了。
“啪嗒”,几滴雨水落了下来,落在面上,泛开些痒意。
然后,几乎在一瞬间,“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整个街道都好似变成了泽国。
雨水咆哮着向人们发起进攻,冰冷的水滴砸在身上,当真是极冷的。
这些嚣张的雨滴被顾惊阳周身的灵元格挡在外。
但大多数披着灰袍的人,都是慢吞吞的抬眼瞥了暗沉的天空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要躲雨。
幸福城的人总是这么奇怪,你说他们麻木,他们也确实麻木,像是得了什么病,从而缺失感情这种功能一样。
可在某些事情上,比如说落井下石,他们脸上的表情又那么生动,那么形象,像是某个一流剧院出来的顶级演员。
不,再厉害的演员,也演不出那样恶毒的表情。
是因为横行的魔气吗?
在魔气较多的环境中,人内心的阴暗面会更容易被激发出来。
可相较于这个解释,顾惊阳更倾向于那所谓的安乐政策。
“哗啦啦……”
“哗啦啦……”
雨仍在下,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剩下顾惊阳一个人。
万物在雨水中,都好似被模糊了,惟有街上到处都是的血丝蛛显得更加颜色鲜艳,如同血色的曼珠沙华般,妖异而美丽。
致命的美。
美的惊人。
明明雨没有停,声音还是那么大,但顾惊阳却有一种万物俱静,天地空旷之感。
他扭头,环顾了一圈幸福城内到处贴着的标语【安乐政策,幸福生活】
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所谓的安乐政策,处处都透着古怪。
和幸福生活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一股子嘲讽的味道。
不过,虽然顾惊阳确实觉得安乐政策很恶心,可你要他推翻这种不合理的制度吧,他也不会去做。
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的人,给顾惊阳的感觉就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制度,他们不需要有人来推翻它。
他们已经习惯了被剥削,如果哪一天,没有被剥削,他们反而会感到惶恐。
百年驯化,这里的人一直被温水煮青蛙,都煮熟了。
就像被驯好的奶牛,经过一代代的人工培育与挑选,当工人去挤奶时,它们非但不会反抗,反而会温顺的配合。
因为一代代延续下来的基因,会使它们产出过多的牛奶,如果没有人去挤牛奶,这些牛奶会累积在一起,会使它们感到难受。
幸福城里的许多人,自己都以为被剥削是理所当然的。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反抗者是肯定存在的,但是,他们也肯定势单力薄。
顾惊阳漠然的走过街道,他看不到赢的希望。
只是……
顾惊阳停住步伐,瞳孔微缩。
他做事,什么时候需要赢的希望这种东西了?
顾惊阳站了两秒,突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他眼眸深处泛开了森然杀意。
你说,一个人想去做一件事情,可做这件事,却不是他真正的想法,
当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外力所左右,
当他的记忆被篡改,性格被扭曲,偏偏他自己还一无所觉,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出了问题,
他,还是他吗?
就好像你今天突然想好好学习,可这个想法,是别人植入给你的。
你的每个想法,每个念头,都是别人植入给你的。
但你自己却觉得很正常。
你觉得这就是你自己的想法。
当你的一切,在无形中被篡改,
你,还是你吗?
顾惊阳扣紧了刀柄,指关节被捏的咔咔作响,他眯了眯眼,眼里满是锋锐的杀意。
他冷笑出声:“还真是厉害啊,傀儡的最高境界,莫过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