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天时,迎来了第一场春雪,那雪连绵不绝的下了七日,恰逢唐府设娃娃宴,我那老爹摆了百桌筵席,足足摆了一月有余,那会儿边关战事吃紧,北方逃难过来的难民因我的原故而一个多月吃喝不愁,我“救世主“的名声由那天起传开,当然这是后话。那时身在襁褓中的我尚且不知。
待我至一周岁时,唐府设抓周宴,我爹在床上铺了一张红绸,摆上些小玩意,算盘,珠贝,书本,印章,笔墨纸砚齐全,吃食,胭脂,甚至连大刀都有。那天三哥唐鑫穿了一身金领红袍,二哥唐哲一身白底蓝袍,二人闲聊间竟拿我打趣,以我为赌,唐鑫赌我抓大刀,唐哲则赌我抓毛笔,正巧长姐唐叶从校场回来看我抓周,她一手拍在唐鑫肩上,唐鑫瞬间疼的呲牙咧嘴的,“夯货!不动脑子啊!他还那么小怎么拿的动你那大刀?”在接收到来自自家老娘的一记白眼后,唐叶讪讪闭了嘴,奶娘将我抱在红绸上,端坐着,我正要抓,老爹大呵一声“慢着!”随后将我从床上抱起,用他那满是胡渣的脸蹭了蹭我白嫩的小脸,我嫌弃的把头一扭,只听他在我耳边道“阿越啊,爹的宝贝疙瘩,你可一定要给爹面子,我才在你祖父面前夸下海口,说你一定会抓算盘的!”得!感情这哥俩爱打赌是遗传来的!于是,被放回床上的我小手一挥,将红绸的一角猛的一拉,披在身上,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三岁那年,姑母携姑夫回来省亲,二人穿的珠光宝气的,就连轿子都是由金子打造的,刻上阁楼,山水,仙人图,其上又用珍珠,宝石镶嵌,黄秋香色的软烟罗作车帷幔,真是好不华丽,我对古人轿子的印象尚且停留在前世电视剧里的那种用绸子加实木做的轿子,以至于当我随父母兄弟一起去门前迎接姑夫姑母的问“这么好看的艺术品为什要抬到门口?容易遭贼惦记的,得赶紧拿布盖上才好!”姑父姑母听到这话哈哈大话,“越儿竟不知这个,当年你母亲出嫁时也有,不比我这个差!”
我听到这话倍感欣喜,心道“原来我家这么富有!”,于是对他们说“我家竟也有这样的艺术品,我可要把它藏起来,日日供着!”此话一出,不止姑父姑母就连父母兄弟以及周遭的小厮都笑了起来,我???
七岁那年,唐叶被封为凤鸾将军,此后更忙了,二哥唐哲忙着参加科举考试,三哥被送上山学武去了,我随祖父祖母回扬州老宅,途中路经周府,又一起去拜访了一下祖父的故交,当晚我们一行人被留下来一起赏月饮酒,祖父与周爷爷相谈甚欢,祖母与周奶奶回屋看姑娘们,周家的小辈中只有周扬是男子且与我年龄相仿,偏他那天又去他舅母家吃酒去了,其余同辈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我一个外男见不得,无奈只得陪祖父他们呆在花园里,我等的甚是无趣,便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到了一杯酒,看着月亮学着古人的模样念了一句诗,仰头饮下,“嗬!这酒好喝,还挺甜!”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一壶酒见了底,后来方知那时年少轻狂,哪里知道那壶三日醉的后劲那么大,据说那日我醉了之后不知怎的竟爬上了周家大小姐的闺房房顶,待找到我时就见我站在房顶上一会哭一会笑,还又唱又跳差点没从房上摔下来,下人爬上去要拉我下来,我怎么也不肯,非要让月亮把我带回家,祖父说要带我回京城,不肯,哭着喊着说那不是我的家,我丟人丢的大发,祖父说他当时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终是周扬回府后连哄带骗把我从房顶上带下来,而后三日我酒醒时分,醉酒的丑闻已经传遍了整个扬州城,周扬为此嘲笑了我三年不止,祖父知道我醒后立马将我好一顿打,躺了有小半年才能下床。
九岁那年被娘亲逼着学了几个月棋,而后被伙伴叫出玩总是要找个茶馆比下棋,我很是为难,我极不喜下棋,又费脑子又费手的,学了整整三个月棋,却只有我自己清楚学了个半会不半,可母亲当年的棋艺是打遍京城无敌手的,不蒸馒头争口气啊!不能丢了面,我一咬牙,“来!”一连三局我输的连裤子都没了,当然这是夸张说法,二哥的折扇,老李头家的青花小碗和隔壁苏小妹的手镯都让我输进去了,那晚我愁的多添了几碗饭,把房梁都望穿了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我娘见我这般吃法,生怕我吃坏了肚子,赶忙让春花把我的饭碗给收了去。往后借口风寒,三日闭门不出,看了整整三日的棋谱,第四日一早便迫不及待的去赛棋,一天下来不但拿回了输掉的东西,还多赢一篮五芳斋的桂花糕,傍晚一高兴又多添了几碗。那晚恰逢二哥当完职回家与我同桌吃饭,他让我近几日少因贪玩出门,近来京城不太平,有专门偷小孩卖到黑市的,我娘听了直笑,说我照我这种吃法怕不是能将贩子吃穷。
十岁生辰那年,唐哲被召为翰林学士,一纸召书下来整个府中都洋溢着喜悦,姑母得知此事后很是开心,因为家中设宴无法亲自前来恭贺,于当晚让她唯一的宝贝儿子——苏澈带着贺礼和生辰礼代她祝贺,我的生辰原本不打算大办,因着二哥升官又有人前来送贺礼,这才出于无奈设了宴,毕竟是在天子脚下,即便加官进爵也绝不敢太奢侈,以小型宴会的规格,一个多时辰人便散了,我喜静不喜闹,帮忙按排完位置后便回了自己院里,晚上众人觉得亏待了我,又让小厨房单做了一桌,一家人围在桌前看我吃长寿面,苏澈当面送了我贺礼,随后不知又从哪请来位江湖术士为我观面相,那老道眉毛一抬“这孩子是帝王之相啊,将来必定大有作为!”我一听,惊的连面都忘了吃了,心道“苏澈这小子莫不是要害我!请了个臭道士就说我天生帝王相,这可是天子脚下,这要是谁听到未来这江山要更名易姓,我还能有命?怕不是要诛连九族!”我抬眼,果然桌上一行人听到这话面色各异,二哥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嘴抿成一条线,父母脸上满是担忧,三哥的怒气已经掩饰不住了,只有苏澈那个小胖子开心的不得了,那小眼都笑成一条缝了。我暗叹,得亏祖父此刻身在扬州,阿姊又在外征战未归,否则依这俩的火爆脾气,非得把这胡说八道的神棍给打残喽!看着逐渐压抑的气氛,我略微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咳咳!那个…道长啊,你定是看错了,像我这样顽世不恭的二世祖,成日里除了知道花钱就是懒散成性,您看哪里是能成就大事的人!道长啊!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是啊道长!这饭可以乱吃,脏水可不能乱泼啊!”唐鑫看着道长笑眯眯的说完这话,要不是我就坐在他旁边,听到他磨牙的声音,还真就以为他是笑了,
“是啊,我们越儿绝无忤逆王上之意啊!”母亲这句话说的诚恳,我的确志不在此,老爹倒是镇定些,看向苏澈的眼晴危险的眯了眯“小澈啊,今日是越儿的生辰,这开玩笑要适度,开过了可就不好了,你哪里请的江湖术士,打赏些银子快些送回去。”苏澈小脸一皱“这……
”
“哼!”道士甩袖“我哪里是一般的江湖术士可比的,我堂堂一个国师还能骗你们不成!”汗!苏澈这小子什么身份?国师都请的到!
“这……阿澈,这可是你父亲母亲的意思?”父亲连忙问道,
“不是”苏澈摇摇头,“是我带国师大人来的,想着今儿个越大哥生辰,想让他算一卦讨个好彩头。”
“小澈,这彩头可不是这样讨的,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且不说你爹爹治理国家不易,就是你也不该开如此玩笑!”唐哲终究是强压怒气,好言好语的相劝,听到这话我大惊,这一世活了十年我方才得知我竟有一个皇帝亲戚,真真是汗颜!
“苏澈,我唐家一门子弟对你家忠心耿耿,我阿姊和二哥一个在外为你们征战,一个在内为你们排忧,你开如此玩笑是陷我们一家于不义啊!”我拍着他的肩膀“况且我志不在此,不求官爵但求一生无忧,你可不想我因你的一句玩笑而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