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静音了,除了骂声,骂声像冰雹一样往七七身上疯狂乱砸。
在颜值的加持下,她是正义的化身,怒怼是她的天性。咆哮帝从来不压抑自己的天性,咆哮时,她非一般带感,嘴炮界里的王者,这个冠冕,她受之无愧。
“涛总沟通过要删除的。”七七终于找了一个空隙塞进自己一句话,但是这音量在花总面前跟蚊子一样,领导不喜欢你,你讲什么都是废话。
花总不听解释,猛烈开火:“我拜托你,别再给我捅娄子。我这份工作,还能支持我去周末看个美术展,我还要去北美、去南极去更远的地方旅游?你帮帮我好么?”
世上最可怕的队友是,你在前面当炮灰,他两手一摊,世界与我无关。“甩锅侠”涛总知道七七深陷骂声,躲到厕所摸鱼去了。
越是被嫌弃,越是破罐破摔。每次,这枚点燃的地雷爆炸时,七七都希望她亲口说出“你滚”,然后拿着赔偿金,离开这家公司。
七七像背负所有过失的罪犯,拖着脚链从监狱出来,接受办公区各位同事同情的注视和异样的目光。
“我买的绿豆饼,给你尝尝,很甜。”七七的小太阳米雪准时上线,这次七七完全没有心情。
“都是搬砖同路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叹了一口气,米雪接着说:“你忍让的底线越低,她咆哮的底气越足。你没有房贷车贷,你忍她干嘛?”
在学校,七七不提家事,在公司,也从来不提。没有人知道,一个阳光开朗,毫无负担的白领,藏在心里的重担。
“因为贫穷。”为了安慰米雪,七七只能半开玩笑地回答。
工作还得继续。七七已经适应了深圳节奏,就连情绪恢复,都是深圳速度。上一秒被恼怒,下一秒马上饶恕,像牛一样,默不作声耕Word文档的田。“涛总,有个合同你跟进一下。”上一秒火山爆发,这一秒春暖花开,语气温柔到鸡皮疙瘩团团起。
情绪波动极端化的花总,比大圣还要百变。
毕竟是花总,第一把火就烧旺了。完全推翻之前的方案,全力任命新乙方作为合作单位,意味着,七七和那位插足者要保持联系,且很长一段时间。
涛总出来时,把合同丢给了七七:“花总说,这个合同让你负责。”与己无益的工作,涛总一般都是赐给七七。
三七开,是公司的合同例行的付款比例,最高的也就五五。已经谈妥的六四比例,实属特例。合同已上交,流程正在审,既然一切就绪就随它吧。
“合同比例要修改,改成八二,活动前付8成。改完后重新发出。”正在走审批流程的合同,突然被花总要求撤回。
“本来已经谈妥的结果已经属于先例,且流程正在批复。”
“谁提出重新洽谈?为什么要洽谈?而且从六四提高到九一,史无前例!”
法务和财务惊了。七七也惊了。
“花总已经和老板沟通过,你们如果有问题,去问老板。”七七只能拿出花总先前准备好的答案,回复同事。
鹰总有一段时间没检查办公环境了。大家都松懈。来公司3年后,七七也变成了老员工,钻制度的空子。
七七这段时间压力大上火,开水壶煮了绿豆水,放在资料室里,就去了洗手间,刚好碰到紫洋。
“你今天穿短裙了。很好看。”
“公司的穿着要求压抑了女人的天性。我这么好的身材、这么多漂亮裙子,都没机会展示。”
“哎呀,脸也白净了,祛斑效果明显哦~这么一看,整个人像18岁。”紫洋的美容效果确实不一样,看来,给美容机构的钱到位了。
“是不是可以扣小鲜肉了?”
“一个已婚妇女瞎说什么。”
大家在镜子前整理,闲聊起来,突然紫洋大叫:“哎呀,小梅发信息说等下检查,我的短裙肯定要被扣钱,我待在厕所不出去了。你快回去,检查完你告诉我。”
“完了,我的绿豆水!”
“啊?!你快回去!”
一同吃饭,也一同犯规。两个人在厕所里神情紧张,乱作一团。
七七最快的速度飞跑回去,回到办公区时,已经来不及了。鹰总带着大部队人马已经到了自己的座位,正在往资料室里走,就是10个刘翔,七七也不可能比他们先到。
七七慢慢走回座位,等待鹰总乌云一样的脸宣判。奇怪的是,他们从资料室出来,去另一边检查,未发现异样。
七七心里的石头落地了,等他们走远,带着疑惑的七七,走进资料室。瓷砖、开关、马桶乱成一堆的样品,只是不见煮绿豆的开水壶。谁帮自己藏起来了?
“打开马桶盖。”苍梧小声提醒她。
七七打开马桶盖,开水壶果然在里面,绿豆水还散着热气。
“太谢谢你了。”
“我给你倒一点,谢谢你。”
“不不,我不要。”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马桶只是样板。”
“你放过我吧。”苍梧苦笑。
晚上,七七坐在露台边。城市的夜晚依旧七彩流光,充满绚丽,再黑暗的夜,都有一件璀璨的外衣。
弹琴,是驱散孤单的方式,它会让你十个手指忙不停,无暇孤单。
这次,她没有向挂名男朋友倾诉,而是安静地坐着,在黑色的钢琴前,没有哭。琴盖没有合上,它是合格的陪伴者,舒缓的旋律,顺从七七的手指,还在房间里缥缈。
世上有一条沟,你掉进去了,叫挫折;你爬出来了,叫成长。不再期待从一个人身上获得安慰,也是爬出来了,叫成长。
年会的工作正在紧张进行。
七七去了洲际国际大酒店,伊总也去了。她们前后脚到了酒店,在门口同时下车。七七每次遇见伊总,都要演好一个完全不知情的路人甲。
伊总是个精致的女士。虽然是简单的T恤,但是搭配了黄底蓝色波点的小领带,普通中衬托了时尚,尤加利叶形状的发箍,别在刚刚染的栗色头发上,十足的少女范儿,俏皮可爱。俏皮可爱的脸蛋下,却是冷冷的态度。非因工作,她和七七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有失身份。
“我来酒店只是看看,工作上,只和你们花总对接。”见面第一句话,就声明层级关系。
“我们一起去看看酒店宴会厅的布局吧。”
到了会场,七七按照往年惯例,告诉她场外场内的布局。如果不是插足珠珠的婚姻,七七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努力上进的伊总,会有一重见不得人的身份。
“听说合同是你在负责。合同怎样了?”全程关于工作的内容,伊一并不在意,七七终于说完布局要求,她才开口问最关心的事。
“流程正在进行中。”
“麻烦催一下领导批合同。”
“领导都很忙。对于合同,有的领导有疑意。”
“哪位?”
七七还没讲完,她就急忙插嘴。虽然90后的职场沉淀不够,但过于紧张和着急,让七七心生疑惑。
“法务和财务有疑问而已。但是花总已经沟通了。别紧张,花总定的事,除了老板,没有人去推翻。”
“这我就放心了。我有工作要赶回去。”在伊一眼里,七七是个土瘪。在七七面前,她不用表现乙方的唯唯诺诺,阿谀奉承,甲方的七七还在现场谈工作,乙方先离场了。
周末,伊总约好将晚会的包装印刷小样带到酒店。按约定的时间,七七到了酒店。乙方伊一15分钟后才踩着高跟鞋缓缓而来。
酒店一楼米色的沙发上,伊一浅绿色的泡泡袖衬衫,一字肩裸露的锁骨,性感的光芒弥漫会客大堂,成功吸引了旋转门送进来、走出去的西服男人。伊一每次酒店look都是性感风,充满诱惑心机,即使已经和阿强在一起,她仍没停止涉猎的心。
七七沉迷于讲包装细节,终于说完时,伊总像甲方一样严肃,问:“合同怎样了?”
“已经走完流程了。”
伊总一副放松的样子。
“付款呢?”
多年前,七七在乙方上班时,被甲方爸爸百般刁难,她以为,只要到了甲方,就可以扬眉吐气,从此撑腰做主。时隔多年,在关系户乙方面前,七七成为憋屈的的甲方。
“七七,我去老板办公室汇报方案。你赶紧把合同打印出来,拿下去给我。我给董事长签字盖章。”花总丢下一句话匆匆走了。
七七拿着打印好的合同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口,被董事长秘书椋椋拦住了。
“我要拿合同给老板盖章。”
公司惯例,只有高层才能进董事长办公室。其他同事都需要经过椋秘书这位“中间商”。椋椋接过合同,答应七七,里面的人一出来,她就把合同拿进去。
花总在董事长办公室等了一会,不见七七下来,出去打电话找她。花总一刚出来,椋椋就拿合同进去给老板。因为七七的迟延,她在董事长面前表现了低效办事率,没看到七七的花总,走到她的座位,一副要把她从5楼扔下去的凶气。
“不是让你拿合同下来吗!拿个东西要半个小时。你能干点什么?”
“我已经拿下去了。”
花总完全不听七七的话,直接挂断。她只需要倾倒垃圾情绪,她认定的事绝不会认错。
整个办公区都听到花总的骂声。
“七七去哪里了?叫她回来!干点事都干不好!”花总抓到同样忍气吞声的小千,安排他去找七七,顺便把气撒到小千头上:“你也是,干点事都干不好。一个个,都是猪队友!”
她像一个失心疯的农村妇人,一旦出现状况,随意抓到哪一个孩子就歇斯底里痛骂哪一个,从不问谁是谁非。
涛总知道七七下去送合同了,却没有回答。
“七七去楼下送合同了。”隔壁老董,一直看在眼里少言寡语的苍梧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