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威特所在的班级被称为初班，每天的课程枯燥且单一。
除了地理与导师所上的常识课程以外，就只剩下文学与数学，与无灵感基础教育的2、3院多课程不同。
而且1院只有两个年级两个班，不仅是这个，2、3院都是上六休一，而他们通常都是十天到半个月左右放一次，休息日具体几天还得看导师什么时候通知。
斯威特总觉得奇怪，不过逐渐也就习惯，最开始他还记过放假周期，后来发现毫无规律也就放弃。
上午上完课后导师通知他们下午无课放假休息，所有人都可以回家只要第二天不迟到，他注意到所有老师都出了校门，整个育院仿佛仅剩门口守着的门卫。
“斯威特，你要回家么？”亚当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询问躺在床上看书的同桌：“你在看什么？”
“《诡的分类与识别方式》”斯威特回答：“回。”
亚当把所有要带回家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看了眼悠闲的同桌除了宿舍，一边打着招呼：“真羡慕你离家够近，什么东西都不用带，我还得坐马车才能回家...那我和森他们先走了啊。”
斯威特放好书起床，从抽屉里拿出已经写完的笔记本，大多数本区的同学与亚当一样，都居住在北面各个村镇，而丽萨和他一样住在家属区。
家属区内大部分都是郊区家庭居住，仅有少部分是从外郊乡镇搬迁进城的住户，如果不是有着育院《同罪协议》证明，或许这辈子也买不到城内的房子。
12区对于城内人口的管理很严格，乡镇进城连走亲戚不回家都得拥有证明，有的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和自家亲朋聚会几次。
回家路上很少有人大声说话，更多的只是马车路过时车厢内传来的隐约交流，普通人拥有着向机构举报“破坏城内和谐”氛围的权利，斯威特观察着往来人群脸上带着的笑容，或许他们觉得这样的生活环境美好而安定？
少有争吵，少有矛盾，每个人都很克制，就连商店讨价还价也带着和谐。
他将笔记本放进怀里收拢外套，闷头走在已经垫起来的雪地上，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他只能听到脚下传来的嘎吱声，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站在了那天经过的巷道口。
昏暗的天让原本还能隐约看到尽头的巷道变得有些漆黑，他在那天之前从未见到过这个巷道，哪怕当初就在附近做着发传单的零工穿遍大街小巷。
巷道内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仿佛被撕裂的喘息和咳嗽，斯威特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脚步踟蹰有些犹豫。
紧接着，喘息声越来越大，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像是黑暗中有谁朝他奔来，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猛的转头朝家属区望去，路人与他擦肩而过，不远处钟楼传来三声鸣响。
脚步声退去，斯威特只觉得汗毛竖起，打了个激灵，从衣兜里伸出手摸向额头，有些发热。
他得赶紧回家了，今晚九点之前还得返回育院，如果因为感冒导致第二天迟到只会被扣分——导师是不会听你解释的。
一楼第二间房门敞开，伊娜在屋子里叮叮当当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斯威特没有打招呼，一步跨着两层阶梯回到家，进门后将笔记本放回房间锁好，去厨房看了一眼剩下的食物。
老旧冰箱里的储备与他预想的剩余少了很多，回想采购时间，大概是被弟弟这几天丢了出去。
“我不是说了嘛，要吃的话就找新鲜的做，不要老等着快放坏了才把它处理掉，年纪轻轻的怎么过得跟老年人一样，我房间抽屉里有钱，应该还有几百新币，需要的话自己出门，不要老是闷在屋子里啊...”斯威特絮絮叨叨朝着房门喊着，总觉得自己头晕的厉害，家里的老式座钟在两个月前彻底停止走动，因为学校会自行通知也没有想起来拿去修。
【我想睡一觉。】
他顺从着脑海里的声音走进房间，边换着睡衣边对房门喊着：“弟弟，我发烧了，如果可以的话六点左右叫醒我。”
其实他并没有对此抱有希望，只是如同当初做零工时留下的习惯这么说着。
但从未有一次被弟弟叫醒过。
闭上眼，放弃提醒自己应该早点醒来，这个时间即使睡到第二天也能在七点前苏醒——应该吧？
紧了紧被子陷入熟睡。
......
“叮当——叮当——”
斯威特紧皱着眉不断翻身，喉咙犯疼，身上也有些酸软。
他虚张开眼，入目是一片漆黑，下意识寻找着附近声音的源头，离他很近，应该就在床边。
眯着眼打开台灯，床头柜子上发出声响的是一个巴掌大小闹钟，时针指向了6，旁边的透明口袋里装着几包东西——疑似药品。
斯威特起身穿戴好，嘴角勾起，走向厨房，试探的打开了水壶，温热的水汽冒出，倒水的时候心情好得连角落一只窸窣啃着东西的老鼠都没管。
口袋里除了被包成三角状的药还有一张纸，上面歪扭写着：一天三次，按时吃药，注意身体。
他总觉得眼睛有些发酸，用因感冒导致有些嘶哑的声音朝房门喊了一句谢谢。
吃完药后拆开了笔记本封皮，找出一本新的卡了进去，小巧的闹钟指向六点三十。
他选择返校，零碎的记忆告诉他距离产生美：“我出门啦，自己一个人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斯威特下楼后看见伊娜坐在楼外，双目无神的呆坐着，零星雪花粘在她呢绒外套上。
“伊娜奶奶好！”斯威特高兴的喊了她一句，像是打破了双方暗中定下的规则。
伊娜顺着声音面朝他，隔了一会儿开口：“小子，以后不要老是大半夜下楼，一个人住心慌的很。”
斯威特蹦跶的朝前走，听到后回头顺口回了一句好，回校的一路上都将衣服口袋里装药的塑料袋捏得沙沙响。
进入校门的时候在住校登记表填上自己的名。
这次除了他以外只有另外两个每次他假期住校都会见到的中班学生的名字。
校内的路灯昏黄，寒风吹着树梢影影绰绰，斯威特将东西放回宿舍后赶在食堂关门前吃完饭，收拾桌面的时候撇了眼墙上挂着的钟，临近九点。
他打算回去休息了。
校内路面上的雪被打扫的很干净，整个育院寂静无声，他不自觉的放轻脚步，只留下宿舍没被关紧的窗嘎吱作响。
“我就是看不起外围！”
刚走到二楼的斯威特被一声压抑的尖叫吓得愣住，缓慢的蹲坐下，回想着这是谁的声音。
“你快压抑不住了，”威尔逊眼中映出面前蹲着哭的面目狰狞的玛丽：“你当初选择来这儿谁没拦着你，最后你拿着长辈给的批条说是来这儿疗伤，我也就信了，但他去13区选择当一个没有姓名的老师，会去嫉妒一群未成年，是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6区，他的灵彻底废了。”
“那他嫉妒啊！一个闻名东区的天才当初为了救一个废物废了灵，后来又为了救另一个小废物丢了命！”玛丽捂住了脸，紧接着嗬嗬笑出声，像拉响的风箱：“这下好了，那个小废物也死了，也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一个普通人，他凭什么？凭什么啊！”
威尔逊蹲下身和她逼视：“就凭他入了伍，就凭他是个军人！是个老师！他可以去羡慕，他可以去嫉妒，但他不可以去自私，你明白么？！”
“他和你不一样，”威尔逊深绿眼瞳在昏暗中泛着幽光：“你越觉得像他，就越不是他想要的。”
斯威特觉得自己应该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禁扒着护栏的手心已经生出了汗，偏着头耳朵朝下，只为了能够听得更清晰一些。
“我也想入伍的，”女声颤抖着仿佛自语：“是他不让，是他说我不合适，是他把我的申请报告否了，我从15岁就开始喜欢他，他给了我什么？他说他是军人，他要去域外参战，我舍了姓跟他去了域外，因为他父亲从5区驱逐到6区，结果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废灵，又跟着他来了外围，他当老师我也当老师，我跟着他整整十五年，最后他给了我什么！除了一撮骨灰什么都没有！”
尖锐而充满恨意的声音让斯威特打了个抖，硬生生控制住差点往下滑的腿，只听着自己导师的声音逐渐愤怒：“他是对的。”
“你不适合外围，他拒绝过你劝过你是你自己不听，他对你做出的回答是你自己视而不见，是！你是富家小姐是你家里的公主，你所有的需求都应该得到回应，当初他为什么会去救人，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么！你空口独断他和一个男人勾搭在一块儿把人骗到了启明会！那是他战友死前唯一的托付，所以才对他格外照顾，他所做的这一切，于私是承诺和因果，于公是责任和义务，到现在你都还觉得你没错吗！”
威尔逊猛的站起，紧握的拳青筋暴起，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他给你解释过，是你自己不信，回到6区对你现在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会向上报告的。”
威尔逊转身，背对玛丽嘲讽嗤笑：“顺便，你口中的废物现在灵值比那时的你高了一倍，而你已经多久没有唤灵了，你也害怕吧？当初你仗着自己灵的属性是净化跟着就去了，你现在敢唤灵直视一下么？”
“不，你不敢，你的心已经变了。”
斯威特听着导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应该是出了宿舍楼，等隔了会儿楼下隐约传来一声“死老头”还有房门被狠狠关上的哀鸣，这才松了一口气，双腿有些麻木，一只手撑着栏杆站起身，另一只手捏着脖子，抬头硬生生的将想要吐出的气憋了回去顺着口水咽下。
威尔逊隐晦的笑着，他扶了扶眼镜：“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