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尽歌指着不远处茫茫江河,缓缓言道:“这条河承载了许多故事,这些故事被人记在脑子里,记在书籍里,你想看见,便自能看见。”
她说的话百里千世听不懂,也不想问。第一次见面,花尽歌就给百里千世留下很不好的印象,要消除这种印象,不知道她要做多少件让百里千世看得顺眼的事。
杜问道虽然沉默,却是个在意时间的人,眼看太阳已经偏西,便想着最要紧的是把事情尽早解决。他握紧了手里的红樱枪。
颜无星离他近,因多次合作的默契,一看就知道杜问道打算动手,也把自己的武器拿了出来。
老武看向他们两个,比较了下实力,就算颜无星和杜问道合作,两个人把他废了,任凭他们本事再高,也过不了他们帮主那一关。
剑已经出鞘。
枪已经刺出。
石子也已经排开。
这场争斗已经无法阻止。在双方动手的那一瞬间,觉尘的身影忽然连动三下,双方的人都觉得手臂发麻,手里的兵器都落在地上。
觉尘合掌念了句佛号,对颜无星他们说道:“贫僧没问缘由误伤了人,受此惩罚也是应该,几位施主莫要再为贫僧动干戈。”
老武在看到颜无星软剑的时候就心头一跳。他已经知道这个白发少年是谁了。
这少年,是杀生殿的颜无星。而那个站在他边上的长缨枪少年,大约就是常常与他一同出现的杜问道。
老武对江湖上有名气的人都很熟,但他都是从别人口中听的,却从来没有见过几个真人,有些传闻实在是传的有些离谱,他都当故事听了,没有真正切切的记到心里头去。
如此,老武还能认出颜无星来,是有原因的。在两年前,老武见过颜无星的这把剑,这是叶夕的剑。只因一次叶夕和颜无星赌酒赌输了,就把剑压给了颜无星。
想到叶夕,他就想到城里住着的秋露白。秋露白的修为和陈南星可平分秋色,他已有一年不曾露面,人都传说他已经死了,老武却知道他没死。在一个月前,他还见过他在一家酒肆吃酒,虽然那天下雨,秋露白也带着斗笠,老武还是看见他的脸了。
他确定不是相似之人,因为秋露白右手拇指常年戴着的白玉扳指是在城中的纷玉店里定的。纷玉名响五源大陆,所制之物从来只有单,没有双。放眼整个五源里,没有人敢模仿纷玉制出的东西,因为敢模仿的人都会丢了命。至今没人知道真正原因,但,那不是传说。
秋露白和叶夕的关系是亦敌亦友的,对杀生殿的态度也不强硬,老武开始有些担心自己要是真的和颜无星还有杜问道相斗,结果怎样都是他吃亏。
他要是受伤或没了命那还好交代,要是让颜无星受伤,秋露白找来,杀生殿找来,会给惊鲨帮带来麻烦。近几天,惊鲨帮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觉尘让他们住手,实际上也算帮了老武,他不算逃跑,也不用费尽心思找理由。
惊鲨帮的人走了。花尽歌他们却没有走。
他们要找惊鲨帮陈南星。
花尽歌当初给陈南星这个人的设定是足智多谋型的,他住的地方以江上的锁云舟为主,其他住所各有十来处。锁云舟之高大超越五源大陆的任何一艘船只。
这锁云船中穷尽奢华,堪比帝王住处,其中自有千名高手相护,人称“千人水手”。他们在水中可以说是无敌的,如果让江东离来和他们打一架,以少胜多的奇迹可能不会出现。
花尽歌问觉尘:“觉尘师父,不知你可有办法避开千人水手,上得船去么?”
觉尘目测了一下,言道有些难度。又说只是半刻钟倒是可行,若超过,有危难。
花尽歌请求他帮忙上船一探,看看是否有甄无叶在,她将甄无叶的外貌特征说了,说的很详细。
觉尘应下,往船上走了一遭。因对船不熟,迟了一点儿时间,被人察觉,双方斗了起来。觉尘武艺绝高,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已经从众高手当中脱身。
由于觉尘的外貌特征太过好记,经这一闹,惊鲨帮里很快传开,说是有个和尚来找惊鲨帮的碴儿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天涯坊。
天涯坊是惊鲨多坊中最神秘的一坊,此处,是陈南星招待一等贵宾的所在。桌桉上珍馐玉盘,座椅上垫着精致的绣纹锦缎。
此时,陈南星的贵宾只有凤洛笙一个。
陈南星面上似有无奈之色,他言道:“近两年也不知是怎么了,我惊鲨帮里总是来一些奇奇怪怪之人。听说江湖上也不安静,殿下是否听过什么消息?”
凤洛笙笑道:“我不像陈帮主,手底下尽是能人,又如何知道呢?”
“殿下过誉了。”陈南星洒洒笑两声,正想说另一件事。门外来了另一个人。他略有不悦,问道,“又生何事?”
此人低着头,说:“锁云舟在觉尘走后,有五处漏水,我等去找当年的造舟师父,却一个也没在家,不知如何补救。”
陈南星惊道:“漏的大么?”
来人说道:“不大,大约两天会沉。”
如此,陈南星便记住了觉尘的名,他想着,若是让他见了这和尚,一定要他与他比个高低。
此时,觉尘还在忙着应对百里千世,百里千世说要拜他为师,一连念了几个小时,把花尽歌的耳朵都要念出茧子来了,觉尘依旧淡笑不语。直到最后,百里千世为表自己拜师决心,竟要剃头,和他一样当个和尚。
觉尘见百里千世心诚,且又为人心善,便答应收他做个俗家弟子。
百里千世笑问觉尘:“师父,我是你第几个徒弟?”
觉尘道:“第一个。”
百里千世问道:“师父修为这么高,人又这么好,难道这一路上就没有人愿当你的徒弟么?”
觉尘回道:“贫僧下山,是为了观五源大陆人情世故,不是为了收徒。方丈说,我与师兄弟们不同,需入世,方可出世。”
百里千世说道:“师父从小就是和尚了么?”
觉尘回道:“自懂事起就是了。”
百里千世看着觉尘的眼神带了些许同情,转而又笑道:“师父既然要入世,不如就停在茗州,这里齐聚五源大陆百家之人,人情世故自是多样,保你看够。”
觉尘轻轻摇头,他说,他要走遍五国,将所见所闻所悟都记于书中,然后,回松禅寺,交与方丈看,再修行。
百里千世面露遗憾之色,他说,他这俗家弟子倒像个挂名的假徒弟。
几人走在街上,见众人纷纷让道,不由心奇。
路上忽然来一辆车马车,马有五匹,车身是用上等的南山红木做的,车头车尾都有华美雕饰,帘布是锦绸华缎,上面绣着“云”字。
花尽歌认得这辆车是云家的,可这辆车上坐的是什么人呢?云陌是不可能的,这里没有他的事,他不会下山。难道是云家家主?他又为什么来?
好奇的人不止是花尽歌,这里的很对人都带着同样的疑问。有人消息灵通,便解了他们的疑惑。
那人说,一个月前,陈南星自称寻得《九渡》一书,又说愿有书同享。故而广发名帖,愿有心之士前来一观。明天就到了观的日子,陈帮主在城南的非羽山庄设席千座,坐等四方宾客。
又说这次聚会不是简单的把酒言欢,而是要去神来峰,来个以武会友。
十二楼,碧海宫,杀生殿,千机阁等都有派人来看,五源大陆上各国有名的家族也派人出席。
一来为了凑热闹,而来,也是好奇那九渡书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竟然被传的神乎其神,惹来多年争斗。这便是城茗州近来热闹的原因。
非羽山庄位于茗州的神来峰峰顶。此峰能于千百座奇峰俊岭间脱颖而出,靠的不仅仅是它的高,奇,秀,美,更有它的美丽传说四五篇。
神来峰之高大,远观如立于天地之间的神柱,此峰封顶如同一只巨大手掌,从上往下俯瞰,五道千丈深壑就如同五指间的缝隙一般。此处斗台之宽大,位列五源大陆前三。敢上神来峰斗台的人,在五源大陆中,必定是位列前一百名的。
而敢上神来峰的人,必定都是高手。
不过,今天的神来峰来了个奇人。这个奇人自称花公子,无名,一点功底没有,身边却跟着四位高手,并且,这四位高手都不是一般的高手。
陈南星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光头,一个没有修为的假小子,他认识的百里千世,还有两翩翩少年,此时,他眉宇间不觉显露出疑惑之色来。
觉远和花尽歌他不认得,另外两个他却记得很深,只因再没有别人比他们更有趣,上十大高手榜用石子来断,当年可为五源大陆增添一样好谈资。
凤洛笙比陈南星晚来半刻钟,此时花尽歌已经混迹在人群中,觉尘和百里千世站在她左侧,杜问道和颜无星站在她右侧。
此时,人们各自互相问候,遇了熟人更是高兴,有几个粗嗓门的,一说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陈南星朝觉尘他们那边看了许久,直到绝尘察觉,偏头朝他单手执礼。他才默然转身,站上大斗台。
今天是第一天,也许是因为高手总在最后出场,碧海宫,十二楼,千机阁排名靠前的门派没有一个人来。
是以,七杀殿的颜无星出现在人群中,并且还同杜问道,一个和尚,还有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站在一处,便显得很突兀。
众人顺着陈南星的目光,每个人都瞧着他。
此时,凤洛笙也看见了花尽歌,楚隐栖也同样看见。
楚隐栖道:“太子妃怎么来了?她怎么和杜问道,颜无星他们走一起去了?还有那个和尚,修为不低。”
凤洛笙道:“不清楚,不是我让她来的,你说的三个人我连一个也没见过。”
楚隐栖很识相的没有再说什么话。他知道花尽歌有很多时候说话总是能气人的,尤其是擅长气凤洛笙,为了避免看到这两个人在天下英雄面前失了仪态,就没有再刺激凤洛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