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周健都在寻找局长。电话、FaceTime、Skype、内部邮件、密件汇报等等联络工具都用上了,甚至联络了海军情报办公室的人,科恩局长一直没有回应。他已经意识到,如果昨天晚上李敏儿没把他弄到海边,他一定会去设法联络局长汇报。也许人家把自己从总部带出去是有目的的。现在情况如此糟糕,FBI的头号人物居然踪影皆无,这肯定有问题。
局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电话响个不停、投诉和举报的邮件一度把公共邮件服务器堵塞宕机。司法部长怒火中烧,电话一通接一通,局长办公室的秘书们个个被骂的脸色铁青。没有主事者,FBI的人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两名副局长被召到司法部开会,迟迟不归,总部的同事们要么忙的焦头烂额,要么只有面面相觑,没有头绪。
36位学者在一天内离奇身亡,其中有11名诺奖得主,身处美国国内的科学家们人人自危,有人已经逃到机场,准备离开这里到欧洲去。下午三点,新闻里传出消息,哥廷根、海德堡、哥本哈根等地相继发生学者死亡或者失踪事件,由于欧洲方面的复杂政治因素,目前具体情况不明。准备出逃的学者们更加恐慌,有几名非洲裔的科学家临时改变计划,准备回埃及和莫桑比克去,但被海关以“不便公开的原因”拦住了。FBI里有人提出派特工把稍微有名气的科学家们一股脑控制起来,但这需要高层签署命令,局长不在,没人敢擅自动手。而且,据说在欧洲的死者中,有些人并不是什么著名学者,只不过是年轻的讲师,甚至还有技工学校的卫生和体育教员。局里其实根本不知道应该去控制谁。
各种消息从不计其数的渠道雪片般传来,让大家无所适从,没人知道该相信些什么。CIA来电向这边求助,接电话的一位秘书哭丧着脸表示这里也没有确定的情报。有消息称,总统早在上午就临时取消了去戴维营度假的计划,白宫正在紧急开会研究形势。总统科学事务顾问波利博士从马里兰的公事中抽身回到华盛顿,尽管有特勤局的人一路护送,还是被潮水般的新闻记者们拦了下来。电视画面中,几百名记者围着他问了许多乱哄哄的问题,波利博士面色严峻,回答了些外交辞令,就强行推开人群直奔白宫而去。
华盛顿上空不断有战斗机梭巡往来,地面部队也在紧急调动。FBI和国土安全部(DHS)、国家安全局(NSA)方面交换了情报,实时卫星数据显示,麦克纳尔堡基地的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正在首都近郊待命。
最重要的是,各地平民已经开始恐慌骚乱,部分地区的警察局和国民警卫队几乎压制不住暴乱行为,而向陆军方面紧急求助。洛杉矶和旧金山由于有多名学者最先死亡,百姓群情激昂,城区内外各路牛鬼蛇神们仿佛看到了机会,倾巢出动,大量游行团队打着千奇百怪的标语,高喊口号向市政府和议会发起冲击。驻扎在圣莫妮卡的海军陆战队得到命令,紧急出发去协助加州州长控制局面。
乱哄哄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二点,政府各部门和五角大楼居然一直没有发出官方声明。许多人在街上闹得累了,纷纷回家休息,新闻媒体可没这么悠闲,即便是共和党控制的电视台也不依不饶的在质问政府。海外政要们也不断的在“表示关切”,却没有任何人能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家法国媒体甚至分析称,欧洲每天都有那么多自然死亡和刑事案件,偶尔凑巧在一天内死了几名学术界的人士,不必大惊小怪。
好在十个小时内,确实没再发生学者暴毙事件。当然,警察局和FBI都接到了许多莫须有的报案记录,一些爱凑热闹的家伙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没人再离奇身亡,干脆就编造一些。
白宫内部,刘易斯总统觉得头痛欲裂,疲倦到了极点。昨天中午,运送托尼·林遗体的飞机坠毁,CIA局长胡梅尔斯晚上到了太平洋上,打电话报告事情很蹊跷,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伯克利就出现了一位著名学者的死亡事件。今天早上,胡梅尔斯急匆匆的赶回来,两人刚商量好对策,一宗接一宗报告就不断递交进来,直到下午两点,死了36个人,全是莫名其妙的忽然身亡。加上之前的托尼和丹尼斯上校,已经有38个人遇害了。
白宫早就把这些人的死亡定性为谋杀,但完全找不到逻辑。按理说,杀了这么多学者,肯定是冲着美国的科研体系来的。但第一个遇害的托尼·林是中国人,剩下的人中也有将近三分之一不是美国公民,有几位只是来美国开会或者讲学的。这么一概杀害,不像是只冲着美国而来,但又无法百分之百的确定。死去的人中,生前研究范围很宽泛、性别分布平均、年龄差异极大、位置遍布美国各地,从哥伦比亚大学的男性政治学博士生到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基础能源研究所的退休女性研究员都有。凶手似乎是随机遴选了一些高级知识分子,而且尽管受害者中有许多是卓越的科学家,但也有四名连博士学位都没读完的无名小卒。还有一名位于迈阿密的受害者是芝加哥大学文学院的新任助教,年仅二十五岁,只有硕士学位,主攻文艺复兴前期的意大利文学。三天前,他休年假去迈阿密看望自己的奶奶,却忽然死于肾衰竭,而他的病史记录上从未有过肾脏疾病。
这让一众官方调查机构都晕了头,各地警察局有的当仁不让的展开调查,有的已经开始能躲就躲,尽量让FBI来把案子带走。鉴于大家全都一头雾水,各州政府和白宫都不知该怎么发表声明。模棱两可的说几句漂亮话当然很简单,但这是大选之年,面对这种形势稍有不慎就会失去选民。
五角大楼也不敢轻易建议戒严,毕竟美国有将近3.5亿人口,为了36个人的死亡而采取戒严措施有点小题大做,一宗普通的连环杀人案也可能有这么多受害者,在大选前夕的敏感时期,军队不应该随意介入民间事件。
白宫幕僚团队拿出了多份应对方案,都被刘易斯的选举团队否决掉。有的方案过于军事化,容易引起民众恐慌;有的则太软弱,看起来似乎是在拖延时间,会被政治对手利用;有的干脆就没什么实质内容,空话连篇,一定会被分析人士抓住大加鞭笞。关键在于,这究竟是一桩什么性质的案件,目前没人能确定,所以要表明态度很费心思。
到了深夜两点钟,刘易斯总统决定不能再躲躲闪闪了,白宫必须拿出些态度来。他命令新闻官召集临时记者会,这很容易,因为大批媒体记者已经在白宫外面排成了行。声明要简短有力,表明政府决心为死者伸张正义,同时提出几点具体措施,但不要过于强硬,以免给民主党留下把柄。他向新闻官交代完问答环节需要注意的事项后,转身回到生活区,准备休息一会儿。北京方面会在凌晨四点来电话,讨论失事飞机的事。巴黎、柏林和布鲁塞尔的联络时间定在明早七点,到时候要向欧盟仔细询问一番。国务卿已经征询了所有驻欧洲外交官的意见,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件事究竟有没有政治背景还不清楚,大选在即,真是头疼!
他刚刚洗漱完毕,准备躺下,特勤局局长忽然亲自带人闯进生活区。刘易斯总统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否则特工不会直接进来。
“出什么事了?”他故作镇定的问道。
“长官,国土安全部和国家安全局同时发来消息,CIA和五角大楼也已经确认,在刚刚五分钟之内,全球发生了多起伤亡事件。按照标准程序,特勤局已经向总统卫队和安德鲁斯空军基地发出信号,白宫附近的安全等级已经升为战时状态。副总统和众议长正在赶过来。”
总统二话没说,顾不上穿戴整齐,立即命令幕僚长召集内阁成员紧急会议。
“胡梅尔斯在哪?把他也叫来!”
一名官员赶快去给CIA局长打电话,总统又问道:“科恩呢?怎么一整天没听到FBI的消息?这帮饭桶!”
“科恩局长据说不知去向,司法部一直在联络他,但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总统心里一抖。这家伙不会是个叛徒吧?
“告诉国土安全部,使用首都监控系统,把他给我找到!找到后马上带到这里来!”
一名特勤局高级官员应声而去。总统来到战情室里,困倦和烦躁让他看起来很糟糕,副总统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半小时后,胡梅尔斯局长在战情室中忽然身亡,现场像恐怖电影一样。特工立刻带总统离开地面,按照标准程序撤离。整个白宫医疗团队如临大敌,胡梅尔斯的死亡过程极为诡异,面部下方的皮肤迅速融化,颅骨、颧骨、颌骨碎成了渣,血液和脑浆洒了一地,这完全是在没有外力打击的情况下发生的。医学史上根本没有这种先例,总统和各位官员是否已被感染没人知道,甚至连这种情况是不是一种疾病都是个谜。
还没等总统走到地下撤离轨道,特工在耳机里得到报告,副总统在半分钟前忽然倒地身亡,一名他的卫士紧接着死去。
刘易斯总统心乱如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冲着美国政府来的,那为什么不杀自己,却去杀副总统?还杀了他的卫士,这有什么用?
卫士们簇拥着他上了撤离列车,特工接二连三的报告情况:“国务卿女士牙齿开始流血,但没有死亡,神志清晰,现已被带往秘密避难所,华盛顿医疗中心的专家正在赶过去;众议长一行人安然无恙,正在乘坐直升机前往三号避难所;幕僚处几名参谋人员身亡,原因不明,幕僚长本人无恙;白宫管家助手死亡;新闻官和他的助理双双倒地抽搐,目前尚未身亡;一名负责国宴布置的后勤人员死亡;多名特勤局特工开始出现不适感觉……”
简直毫无人性、毫无逻辑!总统怒不可遏,在心里暗暗咒骂。
卫队长忽然说道:“长官,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在白宫里出事的,逃出去的都没事。”
总统猛地一惊,确实如此。自己最先被带离现场,分毫未损;副总统身体不好,走的稍慢一点,已经身亡;国务卿可能只是遭到了一点打击,还不至于……可是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呢?一个后勤人员有什么谋杀的价值?幕僚长身为高级官员就留在白宫里,怎么反倒没事?为什么胡梅尔斯是第一个中招的?
凶手对目标的选择毫无逻辑,胡乱杀人,这么做能达到什么目的?美国宪法中对涉及国家安全的特殊情况有完善的后备计划,总统之后是副总统、众议长、国务卿、财政部长、国防部长、司法部长……继任人选有的是,政府并不会因为首脑人物的死亡而停摆。相反的,美国各党派、民众和军队会由此团结起来,共度时艰。
只在白宫里杀人……刘易斯总统看了卫队长一眼,两人都没说出话来。
撤离轨道上的超高速列车只用了三分钟时间就驶入里根国家机场的地下密道中,缓缓停住。卫士们护卫着总统一路小跑向地面冲去,空军一号已经在停机坪上待命。
忽然间,灯火通明的华盛顿特区一下子断了电,整个首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