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举世瞩目的“无法师之殁”已经过去了五年,阿卡纳尔大陆迎来了又一个冬天。
那个宣称解放奴隶,将魔法的光辉公平赐予世人的狂徒已经成为了阿卡纳尔大陆的一个禁忌,所有有关他的记载都随着林正的魔法塔被焚烧一空,魔法帝国斯特兰姆用最血腥的手法将无法师林正的痕迹强势抹除,但凡公开场合提及“无法师林正”“咏唱流”“荷兰利多”等字眼的人都会被公开处决,这三个词语更是写入了魔法帝国的法典“阿尔迪卡”,只要有人提及到这三个字眼,魔法师公会的魔法水晶就会将这个人的信息显化,接下来等待这个人的就是铁血无情的帝国骑士“血龙卷”和残忍的屠杀。
在“阿尔迪卡”的蛮横监测下,一时间人心惶惶,没有人敢站出来发声,魔法帝国实在太过强大了,那些掌握魔法奥秘的贵族老爷所统治的斯特兰姆经久不衰,自立国至今一千三百年来,所有的暴动和起义都掀不起任何浪花,久而久之,人们开始麻木地接受奴役,任由贵族压榨。
在大多数人眼里,无法师,咏唱流,荷兰里多,那只是昙花一现的希望,真正永恒的只有黑暗,可是,在世界的某些角落,依然有人笃信希望是存在的,无法师是存在的,那位伟大无私的先生不愧勇者之名,即便这个历史不允许他有名字,但信仰希望的人们还是偷偷地传颂着他的故事,他们称其为——那个人。
斯特兰姆帝国北方的艾斯莱亚行省,位于西极濒临阿卡纳尔禁地“无尽林海”的小镇阿特丹。
冰雪覆盖了这座冒险者村落,来往的旅行者大多是佣兵工会中讨生活的佣兵,要不就是游历大陆的吟游诗人,在这个充满着魔兽的无尽临海边陲地带,斯特兰姆的那些贵族老爷当然不会冒着风险前来此处,阿特丹也是帝国少有的三不管地带。
小酒馆里,壁炉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旅行者们从豪爽的酒保手里接过阿特丹特有的雪盖啤酒,点上一份克鲁德大叔秘制的蜜汁脆皮猪手,抿一口雪盖啤酒上鲜美的奶油泡沫,嚼着酥脆的肉皮,耳边充斥男子汉们爽朗的大笑和吟游诗人动听的竖琴,在这个风雪冰天的冬季别有一番惬意。
一群孩子围在一名抱着竖琴的温和青年面前,青年推推眼镜,修长的十指轻轻拨动竖琴,如泉水般叮咚的琴声响起:“蓄意谋杀罪,颠覆国家罪,欺下瞒上罪,诈骗罪,偷窃罪,走私罪,亵渎神明罪,猥亵公主罪,这些并不是真正的罪,真正的罪是丑恶的嫉妒,贪婪,愤怒,饕餮,怠惰,傲慢,色欲,而这些原罪独属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世人看到了,选择麻木不仁,那个人看到了,选择挺身而出,于是正义被污蔑,正直,谦逊,善良,怜悯,忠诚,守信,仁义被流放深渊,光明终于被染上了黑暗的色彩,这个漆黑一片的世界回归黑暗...”
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穿着蓝色亚麻长裙的小女孩擦擦眼角的眼泪,即便是无数次听说过这个故事,也知道故事的结局,但是她依然抬起小脑袋用璀璨如宝石一样的大眼睛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吟游诗人:“艾斯莱特哥哥,那个人先生...真的死了吗?”
所有孩子都仰着小脑袋满脸期待地看着温和的青年,酒馆里沸沸嚷嚷的人群也都放低了声调,良久,吧台前的克鲁德大叔浑厚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奥蕾娅!又偷懒去听故事,客人这么多都快忙不过来了!”
奥蕾娅干巴巴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克鲁德大叔铜铃一般的眼睛,艾斯莱特笑着摸摸奥蕾娅的脑袋,悠扬的竖琴声再次响起:
“余烬祭坛杀死了人世间最伟大的智慧,无尽深渊埋葬了千年来最璀璨的正义,余烬,只剩下余烬,深渊,永恒的深渊,但是那个人,他终会回来,将他曾经留下的有关魔法和希望的种子培育,那些东西注定生根,破土,发芽,开出光明之花...”
砰!
大门被一把推开,人们的注意力纷纷从艾斯莱特的竖琴中转移到了风雪中的人影上,冷漠的视线从那个人严严实实的斗篷边缘扫视了酒馆一圈,就好像将门外的风雪装满了他视线所及之处。
奥蕾娅连忙从壁炉旁站起迎上来人,小小的身子努力推上酒馆大门,随后掏出一把小扫把,一边帮这位客人清扫身上的积雪一边对着斗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位先生,这么冷的天气您一定需要一杯雪盖啤酒和暖烘烘的壁炉...”
冰冷的视线从斗篷中扫视着奥蕾娅单薄的身子,就连亚麻长裙上的补丁都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遍。
正在挥着小扫把清扫肩头冰雪的奥蕾娅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扫把下一只通体漆黑的鸟挥挥翅膀,用长长的鸟喙梳理起羽毛,漆黑不详的眼睛玩味地看了一眼奥蕾娅忽然发出妩媚动听的女声:“小妹妹,我们对你说的雪盖啤酒很感兴趣,壁炉就不用了,找一个角落就好,还有那个看起来很不错的猪手,劳烦来两份,谢谢~”
看到黑鸟开口,奥蕾娅的大眼睛发出好奇的光彩,虽然阿卡纳尔大陆无奇不有,但是会说话的鸟还是极为少见的,新奇古怪的事物总会勾起年轻少女的好奇心,少女忍不住将这个高大冷漠的身影牢牢记在了心里,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斗篷:“这位先生,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这是您的魔宠吗?我,我能摸摸她吗?”
斗篷下传来一阵干涩“啊啊”声,黑鸟发出银铃一般的娇笑:“不行哦小妹妹,淑女的身体可不能随意触摸哦,至于这位大人,你可以叫他戴蒙.兰斯~”
奥蕾娅引着兰斯走向角落,看着黑鸟兴奋地问道:“戴蒙.兰斯?我可以叫您兰斯哥哥吗?戴蒙是哪个戴蒙呢?”
酒馆里的客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盯着黑鸟窃窃私语起来,隐约中一些晦涩的词汇隐隐传入奥蕾娅的耳朵,“告死鸟”,“不详”,“黑暗”。
环视了一圈,黑鸟傲然一笑:“是戴蒙.兰斯(Demon.Rance),魔王的那个戴蒙噢~”
听到戴蒙这个名字,原本紧张不已的众多食客发出一阵哄笑,便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位带着告死鸟的兰斯先生身上了。
在阿卡纳尔大陆,魔王这种只出现在吟游诗人口中的形象并不是禁忌,这个名字更像是孩子们闹剧时用来扮演的角色,每个人孩提时代都会和小伙伴们玩勇者斗魔王的游戏,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扮演过魔王,也都用过那糟糕透顶的名字“戴蒙”。
奥蕾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魔王吗?莱斯弟弟和塔罗尔一定会和您很聊得来,可惜今天他们要帮着艾克叔叔准备考尔斯节的黄油坚果馅饼和祈愿塔,否则的话一定被兰斯哥哥迷住了呢!那,小鸟鸟,你叫什么名字呢?”
黑鸟拍拍翅膀,优雅地一躬身:“妾身苏雅.嫉妒,你叫我苏雅就好了,奥蕾娅小妹妹。”
奥蕾娅并没有注意到告死鸟苏雅为什么知晓自己的名字,回过身来跑向吧台,从克鲁德大叔手中熟练地接过餐盘放在兰斯和苏雅的面前:“兰斯哥哥,苏雅小姐,请慢用!”
苏雅飞下兰斯的肩头,好奇心旺盛的奥蕾娅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身材高大的青年,只见兰斯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削瘦苍白的脸,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平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茂密的刘海下一条银光闪烁的护额,上面写着一个奥蕾娅辨认不出的字,就这么一张平凡的面颊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让本来只打算偷偷打量一眼的奥蕾娅情不自禁看了第二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就像传说中的无尽深渊一般,只要一眼望去就忍不住沦陷其中,作为克鲁德酒馆的招待,好奇心旺盛的奥蕾娅见过无数人,也从不少旅行家口中听闻过不少故事,但是这个男人的眼睛就像是世界上内容最精彩最丰富的故事书,只是看上一眼便再难挪开目光。
捂着微红的脸颊,奥蕾娅逃难一般地跑到吧台后面,轻轻拍拍起伏的胸口,一时间口齿伶俐的小丫头连怎么说话都忘了,壁炉旁的吟游诗人与兰斯先生相比好像也变得乏味可陈起来。
与奥蕾娅一般感同身受的人绝不仅有一个,酒馆里的女性冒险者们纷纷露出相近的表情,无论是精灵,兽人,洛里太人,还是以审美观异常闻名阿卡纳尔大陆的沼人都偷偷地看着那个男人,就好像青年的身上有着能够吞噬所有目光的黑洞一般让人着魔。
苏雅将鸟喙探入木杯,咂咂嘴低声笑道:“林正大人,无论走到哪里您都是万众瞩目的那一个呢,你看那些女人们都用危险的眼神看着您,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不如晚上把她们全吃了怎么样?尤其刚刚的小丫头,百分之百是处...”
青年并没有抬起头,自顾自地嚼着酥脆的猪手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只是将手指探入啤酒杯沾了一点奶油,在黏糊糊的桌面上写下一个苏雅看不懂的图案。
那个图案是一个汉字:
死。
时间在那一字落下的瞬间静止,黑鸟浑身一颤,虚空中一只无形的刀子透过脖颈,鸟头竟然就这样掉在了桌子上,诡异的是没有鲜血流出,而是彷如液体般的一片黑暗。
黑暗连着鸟尸化作一道黑光钻入青年的右背,不一会儿黑鸟再一次出现在了肩膀上,时间也恢复了正常的流速,只是苏雅的态度再没了刚刚的魅意,漆黑的鸟眼里满是肉眼可辨的愤怒。
“林正,你竟然敢杀我?老娘全特么为了你好,你个不知好歹的...”
冷漠的声音出现在苏雅的脑海中:“小惩大诫,虽然你不能被彻底杀死,但是...再敢啰嗦就让你变成老鼠。”
苏雅的鸟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但还是硬着嘴巴小声怼道:“林正,你可要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魔王,你背后写的不是仁义礼智信,你背负的是罪恶!那才是你的力量之源!你竟然用宝贵的罪孽杀了我一次,你到底有没有魔王的觉悟!”
片刻沉默,冷漠的声音再次在苏雅的脑海里响起:“我早就说了我是魔王,但是魔王...不是恶人,更不是贼!”
轻轻抬起脑袋,小口小口地咀嚼着酥脆的肉皮,嘴角微张间的齿缝中,里面只有半截舌头。
他正是那个人,禁忌的无法师林正!
消失了五年,他终于带着恶魔,顶着魔王的身份从地狱爬了回来!
“好苦...不过口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