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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楼显得雅致了许多,冷清长路笔直延伸,朱墙碧瓦望不到尽头,只能看到一线天空,显得单调而寂寥。
两名兵卒快步而来,其中一名年纪稍轻,对另外年纪稍长的人道:“智哥,将军叫我们看守望江楼,何以躲得远远的?每天来看一眼,敷衍了事,是否太过草率?”
“哪来那么多废话?”智哥喝叱:“你知道屁!那里出了人命,不太干净,我们还是小心点。”
“胡大人那边,我们怎么交代?”
“保命要紧!我负责周旋。”智哥有些郁闷:“齐峰不在,把我们叫来驻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两人谈谈说说,几乎是逃离。
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智哥信谣传谣,智者不智,也算绝妙讽刺了。
秦灵儿望着兵卒背影:“看来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李玉莲怫然而叹:“由他们去吧,我们去望江楼。”
贾云无妻无子,无亲无故,死后望江楼几乎成了死屋。他的故居无人再敢涉足,两人很容易进入,快步通过翠竹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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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陈设跟那日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蒙了灰尘。那枝白瓶,除了描绘娇艳欲滴的红色牡丹,富丽堂皇,国色天香,此外再无其它。秦灵儿双眉微攒,欲言又止。李玉莲貌似没有发现异样:“朱雀,有什么不对的么?”
秦灵儿不想让李玉莲担心,引起不必要的慌乱:“没事,我们还是说案子吧,抓紧时间。”
李玉莲环顾一圈,走到太师椅旁:“我们来重演案发现场。”
羊脂玉瓶的变化,原本秦灵儿害怕,可是目光落向李玉莲便感觉无比踏实,微微点头走到书案对面。这个无所不能的教主,边比划边道:“贾大人端坐太师椅,在对面你站立的位置要出手抢夺太师椅后墙壁悬挂的<春秋山河图>,必定事先对贾大人出手……”
“不对,江寒月做事素来谨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尤其面对贾大人。”秦灵儿生性善良,以己度人:“我认为,他出手直接冲<春秋山河图>而去!以他的武功,这个角度卷走画卷不是难事。”
李玉莲来到秦灵儿的位置看了看,不无道理,推理道:“如果按你所说,寒月抢夺<春秋山河图>后会尽快脱身,必定夺路而逃!”他模拟当时凶案现场向门口冲去:“<春秋山河图>如此重要,贾大人必定紧追而出……朱雀使徒,相烦你暂时扮演贾大人追过来!”
秦灵儿微微一笑,尾随李玉莲追到门口。
“这时,寒月必定被纠缠得无法脱身,被迫出手……”话音未落,李玉莲模仿江寒月,假意掌击秦灵儿。
“啊呃,好痛。”秦灵儿微笑倒地,仿佛在玩非常好玩的游戏。可是,当躺倒门口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笑容霎时僵硬:“教主快来看,这是什么?”
李玉莲蹲下身子细细观察,秦灵儿躺倒的花纹地毯居然有血点。血渍不多,加之花纹背景呈暗红色,勘验现场未曾发现。
这是重要的新线索!
李玉莲如获至宝,自信地道:“贾大人曾经躺倒在此!”
“当时案发现场,贾大人临死前不是躺在太师椅上么?”
“这说明第一招并未致命,也就是江寒月那一记。”李玉莲若有所思地点头而起:“我们继续推理吧!第一招并未致命,寒月却已摆脱大人纠缠,接下来你认为会怎样?”
秦灵儿凡事都往好处想:“江寒月自然夺路而逃了。”
“不错。”李玉莲缓缓走到太师椅旁:“贾大人受了伤追不上寒月,欲待喊人,二位长老根本不在,只有一个驼背门子,于是回到太师椅休息,最后凶案现场可以证明。”
“难道这时他就死了?”
“不会那么简单。你别忘了,他受了两次伤。”
“对了,当时胡大人现场勘验,掌击并不致死,另外还有七星剑……”秦灵儿狭长眼眸霍然大睁,精光闪闪,惊道:“难道致死一剑是这时候补的?”
“你说对了!”李玉莲斩钉截铁地道:“七星剑插入胸膛,一击致命,几乎是将贾大人钉在太师椅上,不可能还挪动身子。”
秦灵儿清瘦美丽的脸颊泛出疑惑神色:“可是江寒月万不敢得罪贾大人,也没有必要去而复返,痛下杀手……”
“这正是此案关键所在!”李玉莲打断道:“另外有人补了一剑。”
秦灵儿连忙问道:“这人是谁?”
“凶手。”李玉莲缓缓地道:“只要得知七星剑下落,不难查出真相。”
两人沉浸在案情推理之中,角落出现诡异一幕。
那里的折叠式屏风将房间分成里外两间,营造了一种隔而不离的效果。屏风画有一幅报春图,几树红梅之上,两只喜鹊交颈而眠,显然是喜上眉梢的寓意。一道黑色猫影悄然攀爬屏风,笼罩梅花上的喜鹊,可惜两人背身而立,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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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线索基本也就这个样子了,再查下去没有意义。两人准备离开,终于在关门一刹那,李玉莲隐约看到了幽窗出现的黑色剪影。
这道剪影会是谁呢?也不知是否自己老眼昏花?按理说望江楼不会有人,李玉莲忧心忡忡,越想越不对劲,决定重回望江楼。秦灵儿知道教主不是捕风捉影之人,陪同他去而复返。
叮——
铃铛声,隐隐约约,若有似无。黑色猫影一路潜行尾随,利用皮毛颜色躲藏黑暗,匍匐屋脊,花瞳阴森森地放出幽光,望着两人背影,满嘴尖牙狰狞,咆哮一吼。
喵呜!
突然一声诡异而悠长的猫叫,两人都是一惊,循声望去。灵猫纵身一跃,从屋脊上了匾额,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脸圆齿锐,体丰神定,花瞳流光溢彩。
秦灵儿眼神迷蒙,空灵奇幻。这个视角,庭院几枝红梅恰恰攀爬上了黑色匾额,反而起到掩映和点缀的作用。只是因为这只黑猫,根本无暇欣赏。
“黑狮子!”
李玉莲脱口而出!
此物百年难得一见,极品中的极品。猫毛之长,鸡蛋放进去都看不见。猫眼也能像月亮一般阴晴圆缺,堪称世间最美丽的眼睛。
“这等名种珍品如此稀有,肯定不是野猫,为何出现在此?”
“也许是公公的宠物,不知何处所得?果然好手笔!”
此猫十分漂亮,黑云罩体,墨染滚炭,颇具敌意地死死盯着两人,仿佛听懂了言语,忽而一笑,隐没黑暗。
猫乃灵异之物,神态丰富!当真见到猫笑,让人毛骨悚然!随着它的隐没,传来若有似无,时断时续的喵叫声和铃铛声,仿佛垂死之人的呼吸。
李玉莲眉毛霍然轩动,惊异神色一闪即逝,旋即古铜色脸颊再次沉稳如石。
“猫儿铃有些诡异,听得人心旌荡漾,仿佛勾人魂魄!贾公公去世,它也无人照看了。”猫不如狗那般忠诚,嫌贫爱富。秦灵儿拍拍胸脯,觉得这样念主的猫非常少见:“黑狮子守望望江楼,难道真的是贾云大人鬼魂?”
别说秦灵儿,李玉莲背脊都冒凉气:“可有证据?”
秦灵儿闻之,沉默不语。
“猫乃灵异之物,有此传闻在所难免,也难怪刚才那个什么智哥说这里不太干净。不过我们明教教徒不信鬼,没有证据休要妄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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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厅,窗户和屏风上的黑影早就不见了,望江楼有种诡异寂静。
“看样子是那只猫儿。”
“教主,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时刻,啰嗦什么?讲!”
秦灵儿说了一句恐怖无比的话。
“贾云大人被害当晚,我们第一次来望江楼,羊脂玉瓶描画红色牡丹之下,原本有一只黑猫。”
羊脂玉瓶的黑猫,诡异消失,去了哪里?
“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早说?”
“今日见到羊脂玉瓶,我就有些诧异,以为你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柔和月光倾泻而入,照出飞舞烟尘。李玉莲拿起那枝花瓶,瓶身洁白莹然,描画的娇艳牡丹迎风怒放,花下空空如也,留白愈发令人遐思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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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返回翠竹夹道,一股夹杂阴冷尸气的罡风扑面而来,令人胸口窒息。
“小心!有埋伏……”话音未落,一团肉球滚来,斜刺里攻击秦灵儿。来人阴气森森,手段刚猛,罡风散发死尸味道。他的突兀和强硬,秦灵儿略微意外,脸色迫得酱紫,随即七彩宝剑龙吟而出,打算迫退对手。
岂料对手凛然不惧,铁钳双手毫不避让,径直抓向宝剑。七彩闪烁的锋利剑刃削铁如泥,砍上又短又粗的手指,对手完好无损。
秦灵儿见过的武林高手如同过江之鲫,只有李玉莲能够空手入白刃,以一双肉掌面对锋利武器,那时因为教主修炼金钟罩的缘故,不知来人是谁?居然有这等本事!只是双燕何等诡奇,岂是笨手笨脚的等闲之辈所能一把抓住?光华一闪,飘忽剑气从中划过。
与此同时,秦灵儿另外两道剑气同时砍向对手额头,脑袋更硬!周遭景物迷迷糊糊,似是而非,朱雀使徒无法辨识清楚,感觉如中磐石,火星绰绰。
这倒是惊得秦灵儿柳眉一凝,剑光次第洒出,连绵不绝。霎时间神秘人被剑芒湮没,青狮摇头,将大头舞得如同一柄铁锤,同秦灵儿宝剑周旋。
头颅是练武之人首先需要保护的重要部位,可是神秘人这路铁头功将其化为一件重武器,舞动起来刚猛绝伦!也许比起李玉莲的龙象风云掌有所不如,同白羊长老的华丽波斯锤相比却是不相上下!
秦灵儿感到这人招式和武功相差甚远,但是铁头实在太硬,下手甚重!根本无法破之而入,顶撞起来反而压力倍增!她也是找不到罩门,只能凭借轻盈身法周旋。
这个时候,李玉莲大袖如同红云轻轻飘来,厚实掌力扫向对手。神秘人不由自主地退开。嘭地一声,撞上庭院置石,鲜血狂喷,受伤不轻。
咔!咔!两声响过,坚硬石头霎时裂纹蜿蜒。
“来者可是丰都鬼界高人,不知尊姓大名?”
“好厉害!”那人吃了一记,情知不是对手,也不答话,懒驴打滚,仓惶逃窜。李玉莲感觉此人声音熟悉,似曾相识,连忙掌灯,灿烂光辉驱散尸气和黑暗,神秘人物原形毕露,鼻有四面,嘴似马蹄,额头瘤子泛出血光。
“站住!”李玉莲猛然一记叱喝,红色身躯周围隐隐幻出金钟罩,音罡扩散数倍。大厅原本促狭,来人心胆俱裂,当场震晕!
“齐峰?原来是他!”秦灵儿眉毛轩动:“你在这里干什么?”
喵呜!
黑狮子一直悄悄趴在白石之上,冷眼旁观。齐峰抱起那只黑猫:“为亡灵守夜,让逝者安息。”
明教教主神威凛凛,袖子舞动艳丽红云:“相烦齐老丈跟我们走一趟,本座有话问你。”
秦灵儿擒拿齐峰,并未做出反抗。半晌,她从黑暗中走出:“齐峰自断经脉,咬舌自尽了。”
教主目光一抡,看得她的眼神略微有些躲闪。为了抓舌头,李玉莲适才出手留有余地。哪知齐驼子不禁打,就这么一推一吼,居然死了?
黑狮子也逃之夭夭。教主翻过尸身,齐峰马蹄嘴唇流出丝丝细血,显然不愿意落入明教之手。难道果真是生时看门,死了守灵?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