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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节选）
慕言/文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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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入凤窝不见鸟，七人头上长青草；
细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
这是白族人民世代传诵，妇孺皆知的谜语诗，谜底就是大理著名的风花雪月四景。这里的山是苍茫的，白色雪顶，经夏不消，像给山尖撒了一层盐霜。天很蓝，山很高，白云变幻多姿，洱海明媚湛蓝，如同天空之镜，涟漪一阵又一阵，风吹来又吹去，可以疗伤，很轻很轻。
空瓶子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长发齐臀，方便拍照：“为什么毕业旅行选择大理？偏爱风光旖旎？还是痴醉江湖，寻觅段氏王朝六脉神剑踪迹？”
“确实，这个文艺天堂不乏勇气，蕴有武侠之风。”慕言驾驶红色敞篷跑车，充当司机和摄影师角色，必要时候还是幕布上的道具和背景：“前面就是影视基地，有大理皇宫，镇南王府，辽国，西夏王宫，女真部落，珍珑棋局，山上还有灵鹫宫……可以去找一找创作灵感！”
“我的小说，已经完本！”瓶儿轻抚发际青丝，蛤蟆镜遮面，看不清神色：“苍山洱海，风花雪月……尽情享受一下假期时光吧！”
“我拜读了。”
“看完啦？”空瓶子取下墨镜，眼睛闪闪发亮！模仿狄仁杰口气，诙谐地说：“元芳，你怎么看？”
“让我想起了电影《利刃出鞘》里，面对说谎话立马不由自主呕吐的护士小姑娘玛塔，写了一辈子推理小说的老爷子哈兰·斯隆所教她的手段。”
“什么手段？”
“讲出部分事实，绕过真相核心，制造‘甜甜圈中间的洞’。”
“你不就说的叙述性诡计嘛！制作确实费了很多心思，甚至不惜牺牲对一号主角儿的塑造，曾经一度我都想放弃了！”
“这样的结构性诡计，难度挺大！”
“不过，我很喜欢那个关于甜甜圈的比喻，原本不喜欢吃甜食，容易发胖，因为这个比喻爱上了甜甜圈，以后可以尝试一下。”
“胖一点不好么？抱起来有肉感！”
“呸！”慕言言语挑逗，瓶儿啐了一口，脸颊一红，叹道：“女人嘛！爱漂亮没有极限，不爱美天诛地灭！燃烧我的卡路里，如同男人想长高一样……”
慕言遗憾地说：“女人胖还可以减肥，男人成年之后没法长高，只能接骨。”
“总之，女人太胖，那是缺乏自我管理的指针……就像一个团队，机构庞大就会臃肿，效率变低，消耗变大！”瓶儿其实有些小忐忑，很期待慕言看过小说的感受：“写作武侠小说如同在马桶垫上绣花，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呵呵！至少读者如厕，可以感受美和快乐！”慕言为空瓶子建立自信，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本书有很多地方旧瓶装新酒，比如望江楼那一段儿就用武侠的壳包裹推理故事开局，想法不错！”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好兄弟了呀？”空瓶子有些逃避，脸红如霞，伸手拍打慕言放在肩膀上的手：“如果诡计太多就会让人觉得累，需要张弛有度。”
“所以你才加了那段PVP的PK？太像网络游戏啦！李玉莲和摩尼星就是坦克，不仅血厚，还扛仇恨和愤怒！朱子虚和秦眉玉简直就是远程花式吊打李玉莲和秦灵儿……还有那个虎狮山庄‘火神弹’，干脆直接叫‘加特林’得了！”
当年，加特林将六支来复枪固定支架，发明了一种利用手摇曲柄，多枪管，机械自动装填的速射武器，确实就是“火神弹”原型。空瓶子一边解释，将墨镜挂在胸前：“格林机枪在1860年设计而成，如果加入会有违和感！如鲠在喉。”
“小说历史观确实比较混乱……尤其进入八百里秦川之后，感觉瞬间穿越到了唐朝。”
“故事背景虽然设置在一个叫做大明的皇朝，但是并非历史上的明朝，我是故意这样写的，不让大家同真实历史划等号！”
“望江楼比武怎么不加奶妈呢？那样就配齐了。”
“原本写了神音师。”空瓶子小说不可避免地受到网络游戏影响：“两位女子都有古琴，确实有治疗作用，秦灵儿有‘焦尾’，秦眉玉有‘绿绮’，后来在反复修改之中删去了！”
“为什么？”
“用文字表达音乐是很困难的事情。”
“可是在枫叶山庄，还是写了洞箫瑶琴，金钟大鼓……”
“还不是为了你的游戏设定。”这次轮到空瓶子拍了拍慕言肩膀。
“如果把你的小说改为游戏，相信比较容易。”两人相互借鉴，慕言也在瓶儿书中寻找游戏设计灵感：“小说是许多IP的源头，作家身份就是起点，也是那个唯一需要面对空白稿纸的人，从你写下第一句话，那首明月小诗，也就开始了你的故事，希望有一个跨界大IP产生！未来可以进军许多产业，除了游戏，还有漫画。”
“二次元女孩儿？那是九零后！”
“影视剧也不错呀！老戏骨饰演李玉莲，小鲜肉饰演叶青竹，秦眉玉嘛！当然要找当家花旦……”
“我以为你要邀请喜剧明星来演叶青竹呢！”空瓶子长发齐臀，随着洱海的风，轻轻飞舞：“我也看过许多网游有关的电视剧，拍摄游戏画面使用的技术手段各不相同，有的用CG动画，有的cosplay……”
“你的小说虽然借鉴了许多其它元素，总体还是古典武侠，同网游小说是两回事儿！”
“网游小说可以将武侠和科幻完美结合，有机会我想尝试一下。”
“游戏小白还想写网游小说？拉倒吧！”慕言说话有些难听了，开启毒舌模式，疯狂吐槽：“网游小说和武侠小说，完全就是不同套路和内容！相互借鉴，这个可以有！但是不能写串味儿，强行把武侠小说修改成为网游小说，那会整成四不像！还是老老实实写你的武侠小说吧。”
瓶儿吐了吐舌头：“不懂可以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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洱海因其状似人耳，故名。清一色碧蓝，晃得人睁不开眼，让人恍惚，让人喜悦！沙洲伸入湖心成为海舌，枯木深深扎入海中，海鸥驻足其间，有种奇特的美。
两人闹得有点不愉快，慕言驾驶着敞篷跑车：“别生气啦！如果确实喜欢网游小说，这次影片剧本，你可以提点意见！”
“影片剧本？”空瓶子遥望远处，苍山雪线绵延，万丈夕阳洒向峰顶，整片雪山顶铺满金黄，画面如同明信片一般：“我们还是回到最初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来大理旅行？”
慕言实话实说，有一说一：“我们公司要在影视基地拍摄影片，为游戏宣传造势呗！”
“游戏宣传片，不是一般都是CG动画吗？”
“不是宣传片，可以当成游戏改编电影观赏，这些都是投资方要求！真人影片拥有华丽度和故事性，邀请著名演员加盟，而且在真人世界表达虚拟世界威力，真的像做梦一样！”
“原来是公干呀！”瓶儿有些小失望。
“不然呢？”慕言又开始逗趣瓶儿：“我是想在这里给你求婚来着，可还没有毕业呀！而且结婚戒指没有准备好，起码得来个几克拉的钻戒，总不能用易拉罐拉环就打发了吧？”
“谁要跟你结婚呀？想得美！”
两人驱车到了影视基地，导演正在训话，剧组人员列成方阵，cosplay的小姐姐躲在树荫里化妆，并非娱乐圈明星，但是绝对颜值担当！空瓶子由衷赞叹：“哪里找来这么美的姑娘？简直就是从我的小说里面走出来的，冰肌玉骨，风华绝代，真的太美啦！这样的视频播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宅男舔屏了。”
“漂亮吧？可是游戏女主播哦！”
通过慕言牵线搭桥，空瓶子小说还没写完就同花石集团旗下文化公司签了合同，买断了游戏、影视、漫画等改编权。这部影片拍的也是小说和游戏中的情节，关于棋盘关一段，因为涉及许多围棋专业词汇和知识，拍了六七条都没有过。游戏女主播没有发脾气，反反复复折腾始终面带微笑，如同被人设置好了表情包。
“明星也不好当呀！”慕言有些无聊，拉着瓶儿到小摊吃凉面，边吃边问：“生意好么？”
小贩心情显然有些沮丧：“如果有游客，才能谈得上生意好不好，现在根本就没有游客。”
空瓶子边吃边读剧本：“怎么许多台词不一样？故事情节有所修改，甚至连人设都发生了变动，你们修改过我的小说？”
“董事长邀请你共进晚餐，顺便聊一聊作品，直接问他吧。”
剧组收工，那个女主播果然带着他们移步双廊，入住洱海边一家民宿。纯净蓝天，阳光透过云层淡淡地洒满洱海，缀满了金，肆无忌惮地晃动，造就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只是日近黄昏，水色温暖，晒得人头发晕，加之车马劳顿，两人也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回到房间稍作休整，方才去了餐厅。
那个游戏女主播，正在准备晚饭。空瓶子望着她的忙碌背影，小声地对慕言说道：“这个小姐姐，不会是董事长情儿吧？”
慕言想起了下午在影视基地，她的表现：“我倒觉得，她跟机器人差不多。”
董事长来了餐厅，给人感觉很老，有皱纹的地方表明微笑曾在那儿呆过：“喝点什么？年轻人更加喜欢可乐吧？”
“我喜欢喝咖啡，瓶儿喜欢果汁。”
“这么了解，她是你的女朋友？”
慕言脸红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而是空瓶子加以否认：“不是的，您误会了。”
董事长没有深究，问道：“慕言，令尊还好吧？退休生活怎么安排？”
“整天飞来飞去，全国各地讲学。唐总，这是我给您提过的空瓶子，小说<英雄>作者。”慕言转头给瓶儿介绍：“花石集团董事长，唐玉佛。”
“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儿哦！”唐玉佛对空瓶子更加感兴趣：“空瓶子……这个不是你的真名吧？姑娘是不是姓楚？”
“唐总认识我？”
“你很漂亮，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唐玉佛甩了甩头，从回忆中收回思绪：“我们还是聊聊你的小说吧！我很喜欢<莲华经>那一卷，但有许多疑问需要请教一下作者：林芷若是美貌道姑，冰清玉洁，怎么会成为明帝妃子？还有李玉莲如此霸气雄图的人物，怎么会做出杀人埋尸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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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李玉莲这个人物，慕言也曾侧面问过空瓶子。
写书并非总是一帆风顺，郁闷时候写不下去不能勉强，只好暂时放一放。两人漫步江边散心，沿着铁轨走了很长一段，水塔遥遥在望。天也快黑了，慕言开始总结：“武侠小说母题无非那么几个，<莲华经>是‘争霸’，<贝叶经>是‘夺宝’，<鉴证实录>就是‘复仇’。”
空瓶子额头垂下三条黑线：“就像米兰·昆德拉所说，我想尝试小说各种可能性。”
“你的概括也很准确！样板戏，八股文同样具有美感。”慕言没有否认空瓶子套路活儿：“有的时候美学和艺术一样需要公式，也许就是你在‘封推感言’里面说的模具，然后如同数学那样计算得出最优解。”
“这部小说确实尽了全力，我能做出的最优方案了！”
“还可以精益求精。”
“洗耳恭听。”
“比如秦灵儿，为什么好几次突然消失了？”
空瓶子从枕木跳上铁轨，张开双手，调皮地保持平衡：“写着写着，就忘了呗……”
“这是创作大忌！”慕言吹毛求疵：“让我觉得望江楼贾云之死，凶手就是秦灵儿！”
“这个想法很新鲜，也挺疯狂！秦灵儿和秦眉玉，两人确实有映照关系，一体两面，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寒冷如冰，但说秦灵儿就是凶手未免牵强！我在构思的时候，她也不是凶手，而是作为叶青竹助手而存在。”
“那不正好说明凶手隐藏得深吗？中国百家姓那么多，为什么两个人都姓秦？”
“你还真把秦灵儿当作真人看待了。”空瓶子笑眯眯，眉如弯月。慕言似黑实粉，她很开心：“<贝叶经>前期，她的戏份确实很重！越写越活，跃然纸上，从远处向我走来……尤其那个白襦长裙的形象！”
论及人物，慕言绕了半天，终于抛出了他的好奇和疑惑：“如果你是小说女主角秦黛原型，我就是叶青竹原型？”
“叶青竹不是你，而是令尊！确切地说，应该是你们两人结合体。”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去听家父讲座，并不仅仅只是对虚拟现实技术感兴趣，还有其它理由……那么李玉莲原型是谁呢？”
这个问题，敏感而犀利！空瓶子沿着铁轨继续往前走，在橘红色夕阳里留下一个沉默背影。慕言大步流星，追过来的还有关于李玉莲这个人物的探讨：“他是英雄人物，我认为你不应该这样黑化！”
“我在创作的时候带有主观情绪，确实不喜欢这个人物的原型。”
“不管这个人物原型是谁？总之，人生每次遇见都是美好！善待周围的人。”
空瓶子简单地一笔带过，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人物：“生旦净末丑，李玉莲是大花脸，秦眉玉是旦角……原本想把叶青竹写成丑角，结果失败了！”
慕言有些不高兴：“丑角？”
“幽默的男人嘛！如同周星驰的唐伯虎。”空瓶子怫然而叹：“试图写出不同的人物，很遗憾没有成功，不过<贝叶经>那一卷，总体还是很满意的！”
日已黄昏，夕阳西下，空瓶子蹦跳格子离开废弃铁轨，来到江边水塔抱膝而坐，望着让人伤感和惆怅的天边火烧云：“你说写小说是不是浪费时间？”
“如果你在浪费时间中获得快乐，那就不算浪费时间。这样的工作虽然并不赚钱，可是能够得到精神财富！”
两人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空瓶子没有再次重复，遥指远处：“青衣江对岸，你去过么？”
大江之上，一桥飞架！脚下这条铁轨上桥之后直通彼岸，只是因为当年工程师计算失误，这座旧大桥废弃多年，桥墩依稀可见各种涂鸦：“那边是冢虎山，还有一个水库叫做卧龙潭，埋葬了一个清朝时候的将军，据说不太干净！我曾沿着这条废弃铁轨上桥走过一段，最后还是放弃了！那天太阳特别大，走到江心之后，晒得人有些眩晕！于是只好退了回来。”
“还记得我的小说里的<山河春秋图>么？也是有原型的，画的就是冢虎山。”
“该不会就是那天你在祖母餐厅说的，那幅你曾大痴的山水，那片幻境吧？”
“宾咚！答对了。”瓶儿打了个响指，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我们过去瞧瞧！”
“改天吧！现在过去，只怕还没到彼岸，天就黑了。”
空瓶子有些失望：“真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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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彼岸。
慕言收回思绪，眼前洱海之奇，日月与星比别处倍大而更明。海面万顷银涛，一轮明月随波飘荡。银苍玉洱，竟分不清天月掉海，还是海月升天？
空瓶子创作小说的时候，确实取材生活，但是并不能完全划等号：“因此改编游戏和电影的时候，你才修改了我的小说？”
唐玉佛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款式老旧：“不仅修改了小说，我还写了另外一个版本的结局，不敢狗尾续貂，用你们年轻人的话，算是同人文。”
空瓶子额头突然冒出豆大汗珠，月光之中，闪闪发亮！推椅而起，离开餐厅：“我吃好了，失陪。”
慕言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儿，可能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瓶儿阻止了慕言追过来的关心：“留步，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
晚餐之后，慕言回到卧室，在阳台上欣赏洱海夜色。他点燃了一枝香烟，打开笔记本，扉页有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合照三人都很年轻，左边周文锦戴着眼镜，右边唐玉佛留着光头，中间的那个人是谁？慕言猜不出来，此后便是唐玉佛写作的第二种结局，因为将几个主要人物固定人设推翻重来，除了保留名字，修改得面目全非！写了什么？下文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