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搬运货物一点也不比搬运垃圾轻松,虽然不用上下楼,但搬来搬去,只有我们五六个人是苦力,其余人如同甩手大爷一般,装模作样的在周围负责安全。我心中毫无怨言,只要是给我们饭吃,我再多搬些也心甘情愿。
转眼到了中午,两辆小卡车已经被我们装满,我以为这就结束了,拍拍手准备回营地吃饭。不料两辆卡车直接开走了,我们几人还需要在原地待命。
Kill突然走向我,丢了个三明治过来、“吃吧!”
我接过我的午饭,连连道谢,虽然这人看着凶,行事作风也透着股狠劲儿,可是人好像没什么毛病。
我在车上拿了水壶,就蹲坐在路旁的树桩上,悠哉悠哉地吃了起来。
午饭过后的时间很是无聊,卡车还没有回来,我们只能在原地发呆,吃下去的碳水化合物让睡意飙升,时间变得越发难熬。我想找人说说话,但又想了想了,就忍住了。我之所以被拉来这里搬货,不就是因为我们那群中国人之间太熟悉,让领导们不放心,认为我们易生事端。我如果再把这里的人都聊熟了,那就不知道会被拉到哪里去了。我抬头看了看其他人的状态,一个个如同自闭儿童,我又何必去打破这层寂静,于是就继续拿着小树枝在地上挖我的小洞去了。
卡车走了好几个小时,两点多才回来,我们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就开始第二轮搬货了。
现在已经算秋天了,虽然北方的“秋”很模糊,但是白天已然不像夏天那么长。两辆车上的货都只装了还不到一半,天色就已经暗了。
Kill招呼了一声,锁好超市,粗略的检查了车辆,这就要回营地了。
我突然感觉这一天也挺好的,和在室内作业比,室外除了空气清新,更有蔚蓝的天空,新鲜的土壤,和花草树木围绕,主要吃完午饭还能名正言顺的偷懒!这些都太棒了!
Kill把我们放在了营地的停车场,我自觉的把弓箭留在车上,然后向食堂奔去!小伙伴们应该都在为我担忧,肯定以为我是被拉去审讯了,经历了一天的酷刑,午饭的时候也下落不明,大概一条命也已经去了七八成的样子……
可等我冲到他们饭桌前,只见几个人围坐着,大头他们也在,有说有笑,并没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好吧……还是我想多了,总感觉自己太重要。
“哥!你回来了!”阿飞最先看到我,叫到。
“看,我说了没事!”扣憋跟着讲到。
“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看着我竟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虽然放下心来,但不免好奇。
“其实很简单,我被Kill拉到外面干活了!”我轻松地回答。
“就这样?”
“就这样!”
“为什么呢?”大头提出疑问。
我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我的想法告诉大家,但我小声对身边的大头说:“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接着我就拿了菜和饭,也没有过问萌萌,雷哥,绵羊,阿飞任何,甚至避开了眼神间的接触,只是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既然成教授不想看到我们中国人太过团结一致,那我们还是少在公共场合热闹的好,有什么私下再说吧。
不多时,Kill和成来到了食堂一处坐下,大头见状,直接起身,给我挤了挤眼,然后说道:“我们三个先走了,你们有机会给祥哥讲讲刚才的事。”大头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还没吃完的西吧离开了。
他应该是也懂了成教授的用意,头大果然聪明!所以在看到成的时候匆匆离去,不然一帮中国人聚在一起真的太惹眼!
我匆匆吃完,不想在众目睽睽下逗留太久,我对他们四人说:“我马上就好,你们先走!”
他们有点没有听懂。
我继续大口嚼着嘴里的土豆,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先走,回去再说!”
终于,他们的屁股慢慢离开了板凳,起身向宿舍走去。
我终于把食物嚼完,可我并没有马上离开,我需要让成看到,让他看到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吃饭,让他感觉到他的计划可能起了少许的作用。
不多时,我和成有了个一闪而过的眼神接触,我相信他已经看到了我,随后我便收拾了桌面,悄声地离开了食堂。
我们寝室的窃窃私语已经爆炸了,虽然声音不大,但连续用气声说出的悄悄话如同沙尘暴一般,仿佛在地面上扬起了尘土。
“你咋了!?”雷哥先问道。
“都别急,听我慢慢说。”我再次确认了门窗已经关好,然后也加入了这场沙尘暴中。
“今天,我被拉走,一开始我也感觉死定了,要被上夹棍,坐电椅了。可是后来证明我没事,成只是让我跟着Kill干活而已,他为什么这么干?!”
“因为Jeff?”萌萌说。
“这不是废话”雷哥紧跟着雷了一句。
“因为我太牛啦!”阿飞不要face的叹了句。
“你们说得都对,因为Jeff死了,可是他们又找不到指向我们的证据。成教授怎么想?他也是聪明人,我之前诬陷Jeff的说辞,成教授应该是半信半疑,所以把Jeff派来给我们帮忙,就是看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同时他也不想在身边留一个不能完全可信的人。结果这一来倒好,直接死了!这件事情太巧合了,我们也演得太干净,好像一点瓜葛也没有,成不可能相信,但是又找不到证据,怎么办?只能让我们几个中国人分散开来,少生是非!所以我今天就被拉走了。我估计过两天你们也会被派去别的任务。不要慌也不要怕,不论干什么,老老实实干,我们就是来这混饭的,别惹是非,记住我们的生存准则!”
我仔仔细细把整个事情缕了一遍,生怕有人听不懂。
“所以以后我们在大庭广众下,尽量不要聚在一起,有什么话晚上回来讲。大头就是秒懂了这件事情,所以看到成和Kill进来后,主动撤了!”我又接着说道。
“这样啊!”
“可能我们就是倒霉吧,这些人上来就不友好,然后防我们又像防贼一样,有什么只能先忍着了。”我叹道。
“其实是这样的,大头刚才给我们讲了。”雷哥说话了。
“讲什么了?”我想起来大头临走前交代的话,什么“给祥哥也说说”?
“就是为什么我们从一开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啊?还有隐情?!”我一惊。
我本以为这只是最简单的种族歧视而已,没想到还会有别的故事,不禁好奇,“快说快说!”
然后雷哥阿飞尽量绘声绘色,绵羊在一旁尽量斧正地,给我讲述了大头讲给他们的故事……
还记得我们刚漂泊到黑沙滩的那一晚吗?那熟悉的爆炸声惊醒了我们所有人,我们走出小屋观望时,也只是看到了隐隐约约泛红的远处。这就是因为营地的骚乱引起的。据大头所说,就在那晚,几个中国留学生,连带着这几位留学生的家长,不明原因的突然在夜晚放火制造混乱,并破坏围墙,逃出了营地。成教授虽派Kill等众人围追堵截,但未能阻止,其中一人在逃窜中感觉无望,便驱车撞向营地附近的油罐车,同归于尽了,我们所看到的火光,正是油罐车和整个加油站爆炸燃烧冲至天际的火焰。
这些混乱致使营地损失惨重,没有了911,没有了高压喷头,灭火只能靠水桶。若不是因为营地沿河,损失只会更大。
我心里开始不自觉脑补古装剧里“走水了!走水了!”的剧情。
除了火灾烧毁的物资外,营地占领的油罐车和油站是燃料的重要来源。更可怕的是,熊熊火光和响彻夜空的爆炸引来了丧尸,虽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但一些外勤人员因公殉职,营地中的亲人朋友更是悲伤欲绝,以致对我们这些入营的中国留学生愤恨交加。
大头他们三人属于这营地中的元老级人物,从营地刚刚创建时,就毅然决然追随了成。同时大头又是机械系的学生,与成早就相识。在这一众中国人离开后,他们三人便是营地仅存的中国人了,之所以没有受到牵连,除了长时间的勤勤恳恳深受成的信任,还有就是因为他们三人与这些逃走的人全无瓜葛,没有任何联系,之前也完全不认识。事情发生后,成虽然生气,但还是十分理智的,并没有迁怒于大头他们。虽是如此,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头他们三人几乎忍受了和我们新入伙一行人相同的冷漠和歧视,更不要提那些营地里因为这件事失去亲人朋友的人们,时不时还会恶语相加,甚至动手动脚。
听了这些,我恍然大悟,同时也十分好奇和吃惊。我们!中国人!竟然还会干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们成百上千年的优良传统美德熏陶,从来都是让我们宽容谦和,即使遇事不顺,也总是先从自身上反思和改进,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暴躁?让我不能理解和相信!
其次,难道还有我们不认识的中国留学生吗?!这小小的学校,把所有中国留学生搓成堆,也就几十人,还能有大头他们完全不认识,完全没见过的?!莫不是新来的访问学者?那也应该有数面之缘才对,怎会毫无瓜葛与联系?
“恩……”
我一时有点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大头说给我们听的故事,只得感叹:哎,在美国这个每日呼吁着平等,但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歧视的国家,我们果然又被贴上了标签,没办法,以后好好表现呗。
“所以啊,以后要小心,别再生事,不然这碗饭都要不保了。”我特意对着阿飞说道。
阿飞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就准备睡了。
“对了!”我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这几天如果有什么变化,都别慌,淡定!老老实实的,有什么事情我们晚上回来再说!”
“好!”
“睡吧睡吧,明天讲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晚安。”
清晨醒来,微微睁开双眼,约莫过了一两分钟,闹铃响了。洗漱,吃饭,好像大家都不曾记得昨晚说过什么,只是对话少了很多。
吃完早饭,我们陆续离开饭桌。我起身环视四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得又走回温室,继续搬砖。我心里还在琢磨,是不是我想多了?成教授其实还是挺相信我们的?昨天拉我出去只是巧合?
正想着,一抬头,温室楼下停着和昨天一样的Van,我摇头笑了笑,大踏步走了过去。
和昨天不同,我心态很好,四平八稳,脚步竟显得十分轻快,还没走到近前,就挥手叫道:“Morning!”
Kill也没有回应,见我自觉朝车上走,便回头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
“Mor……”我拉开后车厢门,跳上车,竟看到扣憋,问候瞬间变为惊讶,“诶?你也在?!”
扣憋点点头,把弓箭递给了我。
这还是那个没一点正行的扣憋吗?要在平时肯定会操着贵阳普通话说:“不然嘞,没我你们不行呀!”然后对着我一顿小拳拳捶胸口的贱样,嘻嘻哈哈个不停才对。现在如此严肃沉默,这是怎么了?
我抬头看了看其他人,上次的小黑小白还在,另外还有一个新面孔,看上去有点像中东人。我们一帮人在后面进入了一种游离状态,各个都若有所思,但十分安静,所有眼神的碰撞和交汇必会被马上避开,呆呆地坐着,等待汽车发动,可以说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今天去哪儿?”我没忍住小声问扣憋。
“南边。”扣憋咬着牙小声回答,好像张不开嘴一样。
“干什么呢?”我凑到他脸前,又问。
“Hey!English!!!”
我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赶忙回头,只见小白貌似很生气的瞪着我!
我的火气“嗖”地一下,似乎带着声响就蹿了起来!除了因为被吓了一跳,感觉有些丢脸,其次这小白的反应让我莫名其妙!我特么和你说话了吗?!我们两个中国人还不能说中文了?!
我刚想用英语回击,扣憋拉了拉我,小声说:“算了。”
然后转回头对着我又嘟囔了一句:“去找物资。”
我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
原来每个人心中对队伍成员都各有看法,难怪这车厢内的气氛如此压抑。对小白小黑来说,心中大概极度厌烦我们两个中国人,对扣憋来说,我猜多半是害怕和畏惧,这中东小哥虽然没有什么表现,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我不禁好奇,Kill带着这么一队人到底是如何执行任务的?!还想讲究团队协助?不在背后放黑枪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其实想也白想,好好执行任务,自己万事小心,别的就看运气吧。汽车驶出营地,我们直奔这南方的“目的地”而去。
经过大约二三十分钟的颠簸,汽车停了下来,我们也跳下了车。车子停在了一片树林中,林边是座小山丘。这是什么地方?我也没来过。
Kill说话直接了当:“搜一搜前面的房子,小心!”
Kill说着,示意驾驶员和他一起,两人拿了步枪,并排朝前走去。这驾驶员是个精壮的亚洲小伙儿,比Kill更加夸张,连上衣都没穿,光着膀子走了出去。
“这是谁?!”我小声问扣憋。
“你别问那么多了,走吧!”扣憋回答着就跟了上去。
我摇了摇头,好吧好吧,大家都这么紧张兮兮的,搞得好像我是这个课堂上唯一不遵守纪律的孩子,既然如此,我安安静静的便是。于是我握了握手中的弓箭,紧跟在了队尾。
Kill和驾驶员两人在小丘后稍稍俯身,观望了片刻,然后才从小丘上走了出去。我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前虽然话多,显得吊儿郎当,毫不在意,但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我毕竟没有什么野外探险的经验,在汉考克的时候有Frank为我们打下了江山,刚到黑沙滩时基本全靠Frank的遗产,接着就是加入营地吃着喝着现成的食物,这种深入未知危险区域的探险是完全没有经验。最关键的是,也没人给我普及下知识点考点什么的,搞得我现在只能默默跟在人群之后,见机行事了。
越过小丘后,可以看到在远处两三百米处,有一片小居民区。这几幢小房子坐落在荒野间,甚至不能算个村落,更像是游牧民族一小众部落,只不过这些不是帐篷,而是房屋。我真的纳闷儿,这种地方怎么也会有人住?四面都是荒草林子,连条真正的柏油马路都没有,晚上住在这里不慎得慌吗?!有时候美国人的思维的确很难理解。
突然,Kill驻足在前,回身用右手打了些手势,我还没来得及搞明白他在干嘛,只见Kill带队向左,小白,扣憋,中东小哥向右,两只小分队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去!只有我呆立当场,一脸的黑人问号。
估计大家也觉得有我没我没什么区别。行吧!跟着扣憋就完事儿了!有饭吃就完事儿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朝扣憋跑去!
“Hey,what are we doing?”我这次乖乖地用英语问道。
“Searching!”小白随口说了一句,准确的说是一个词。
我便也不再追问,安静地跟在队尾,慢慢向其中一栋房子走去。
霍顿的这些房子看起来都十分相像,典型的北方农村小别墅,木头搭建,一个小院儿,地下一层,地上两层。地下室多用来放置锅炉烧水,烧暖气,楼上一般配有四到五个卧室,楼顶很尖,大概是为了防止积雪太多。放眼看去,这些房子都和我们“家”差不多。
小白站在一个小院儿内,向在另一头的Kill打了招呼,然后便举枪轻声进入房内。扣憋也握了握手枪,举起跟了进去。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弓箭,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老老实实蹲在了门口,心想着,我就在后面望望风吧,也挺好的!
不多时,房内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屋内应该确认安全。我再也压不住心中的好奇,走了进去。
这明显就是幢荒废很久的房屋,室内家具上堆积了很厚的灰尘,明显已经很久没了活物的痕迹,不过十分整齐,应该是主人自愿离去后,就再没有人踏足了。这种房子一般是搜不出什么宝贝的,首先是居民房,其次主人走时一定会打包行李,剩下的带不走的就只有家具和垃圾废品了。
我打量了一圈,也没有往二楼去,就又退步来到门口,站岗放哨似的乱转悠。
突然,屋内一阵慌乱,楼上三人冲了下来!
“快走!那边有情况!”扣憋对着我叫了一声。
哪边?Kill那边?我紧步跟了上去!
小白在最前,带着我们在房屋间的草地上穿行,手里的对讲机一直在呜呜哇哇的响着,应该是和Kill交互着方位。
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一边追着一边想,看这架势,肯定不是发现了丧尸,发现丧尸不是应该跑吗?
发现了其他人?发现了其他人也应该淡定啊,又不是丧尸,干嘛这么着急忙慌的。
这时,我突然感觉我右边的小巷里有什么黑影闪过!眼花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只觉得后脑壳一声巨响,整个脑袋被震得发麻,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