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湖原本清澈的一汪蓝水如今却变得浑浊不堪,那日少年剑开青山,一剑三十余里将坠星湖与北方的天澜江给打通了,燕府旁多了一条小瀑布,水自天澜江流来,剑道被河水冲刷多日仍旧带着不少淤泥,原本一坛死水的坠星湖,如今得天澜江分流汇入亦不知会不会另坠星湖产生变化。
南宫云逸今日坐在了临湖的观景亭中,斜靠在柱子上还不时喝上一口酒,这些时日南宫云逸虽仍旧酗酒,但比起以前却变得清醒了不少。
燕云坐在南宫云逸对面,对于将宵儿送去那扶摇洲九重山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这几日来一直追问着南宫云逸为何一口便答应了此事,奈何南宫云逸根本就不和她解释。
偌大的燕家除了下人其实就四口人,对于宵儿的去留燕奎全凭南宫云逸做主,其中原由也不曾与燕云解释,只说南宫云逸才是宵儿的亲爹,此事听南宫云逸的。对于老者所说的携天劫而降燕奎也直言与燕云解释过了,当年的事情发生在燕云回家之前,此事燕府原本就三人知道,燕家也不可能声张,毕竟不是祥兆,唯恐因来外人对宵儿的非议。燕云了解了当年的经过过后仍旧不能相信,总觉得老者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宵儿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且并无半天异样,故这些日子一直缠着南宫云逸想要他改口否定让宵儿随那老者远走他乡,奈何南宫云逸都不搭理他。
这时凌霄来到了湖边,这几日燕云老往南宫云逸这跑,换做平常虽也常来,但不至于这么勤,凌霄自知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前两天燕奎已与他说过了,燕府来的这老头将要带他远走扶摇洲去那九重山修行仙道。自送慕千寻去往天柱峰见过仙迹,后又在坠星湖见剑仙临世,一剑便斩出了三十里长河直通天澜江。老者这几日亦时常与之吹嘘神仙道术,飞天入地排山倒海等各种各样的通天神通,凌霄心中其实很是向往,对于扶摇洲之行也没有抗拒,反而充满了期待。
走近湖边,燕云与南宫云逸似都不曾发现,凌霄轻声喊道:“娘,湖边风大,坐久了容易着凉”
燕云闻言才回过神来,南宫云逸却眼珠子都未转一下,对于凌霄的到来不起半点波澜。
燕云拍了拍自己身前的凳子示意凌霄坐过去方轻声回道:“宵儿,今日怎么没偷跑出去玩?”
凌霄平日里但凡有一点时间都会偷溜出燕府去找那二虎几日玩耍,完全在家里呆不住的,所以燕云才有此问。
凌霄走近燕云身旁没有坐下,而是轻轻将燕云拉起,弱弱地说道:“娘,你别在湖边呆太久了,回去歇会儿吧,我想和他说说话”
凌霄说到南宫云逸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没有叫南宫云逸爹,对于称呼燕云倒也不觉奇怪,只是好奇凌霄找南宫云逸有何事,还得要自己回避。
燕云没好气地在凌霄头上拍了一下,不过还是起身离开了,没去打扰他们,临走时还嘱咐南宫云逸别喝酒了,不过南宫云逸全当没有听见,在燕云话音刚落之时便又往嘴里灌了一口,于此燕云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后便走了。
待燕云走远后凌霄才望着南宫云逸,良久似下定决心后才出声问道:“我是不是我娘亲生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酒壶拿到嘴边的南宫云逸闻言却僵住了。燕云虽不是宵儿生母,但燕云多年来一直将宵儿视为己出,将还在襁褓中的宵儿带大至现在,多年来南宫云逸终年长醉不醒对于自己的孩子也是不闻不问,比起养母燕云他这个亲爹没付出过半点,燕云虽不是凌霄生母却胜似生母,故而南宫云逸没有告诉过凌霄真相也不想告诉他真相。知道此事的人都是府内的人,外人都不知燕云不是南宫云逸的妻子,不是凌霄的生母,府上没人敢乱嚼舌根,不知宵儿为何会跑来问自己此事。
南宫云逸故作惊奇地回问道:“你为何这么问?”
凌霄其实一直很奇怪,就在娘亲院子旁边有一栋与娘亲燕云规模差不多的院子,小时候常偷偷跑去玩,里面摆着大多是女子物件,府上却没有与娘亲身份差不多的女眷,听府上下人说娘亲还有个孪生姐姐,自己却从未见过,自己问起家人也绝口不提。最奇怪的是自己每年生辰之日,娘亲都要自己现在坠星湖边瞌睡烧纸钱,而本应该是夫妻的南宫云逸与娘亲燕云却也从不同住,南宫云逸哪里喝醉了哪里睡,有时候烂醉如泥被人给抬回来却是送那栋从未有人住过却摆满了女子闺房物件的屋子。这两日与那扶摇洲来的老者闲聊,老者曾说漏了嘴似的,说自己生而携天雷而降,母亲亦因此而丧命,说到此老者似发现自己失言便赶紧闭口了,之后任凭凌霄追问亦是信誓旦旦说自己未曾说过此话,让凌霄不要乱想。凌霄哪能不乱想,结合种种疑惑愈发觉得老者之言有蹊跷,所以今日才会跑来问南宫云逸。
凌霄直言问道:“你和娘亲既是夫妻,为何又从不同住一屋?你日日酗酒长醉不醒又是为何?燕烟是不是我娘?”
对于凌霄前面的问题南宫云逸尚能镇定自若,对于最后一个问题南宫云逸确实震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要弄清自己的身世凌霄可能无从打听,知情者都不会告知于他,但要弄清燕云是否有孪生姐姐就太容易了,燕奎有一双孪生女儿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以前凌霄没有太过在意,如今只是稍作打听便知道了燕云的姐姐燕烟,如果老者所言不差,这燕烟多半便是自己的娘亲,见南宫云逸反应如此之大,凌霄心中愈发确定几分。
南宫云逸继而又变得有些落寞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其实事情真相告知凌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之所以隐瞒是不想凌霄有心理负担。
凌霄闻言没有答话,满眼期待地望着南宫云逸。
南宫云逸一阵沉默后,说道:“既已知情又何须多问,燕云虽不是你生母却胜似生母,你不可以不认她”
果然如此,闻言凌霄心中没有太多失落,甚至没有太大的心绪起伏,对于生母自己从未见过,燕云就是她亲娘,他之所以问及南宫云逸也不过是想知道事实真相而已。
南宫云逸难得如此多话,之后将一切皆一五一十地与凌霄讲了一遍,从南宫云逸与燕烟相识直至身消幽谷,南宫云逸都大致讲了一遍。
凌霄听得入神,事情早有心里准备,倒也没有太过伤心,南宫云逸也没有讲天降劫雷是因凌霄而起,直说是个意外,免得凌霄心生愧疚。
“此事你要放在心里,燕云虽不是你生母却胜是生母,你不可对她提及你已知晓此事,也不能因此而不认她做娘”
南宫云逸说完又再次与凌霄叮嘱一番,燕云多年以来一直将凌霄视为己出,南宫云逸觉不容许凌霄为此而心有异。
凌霄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明日我便随老者去九重山了,你要照顾好我娘”
以前未道明真相还好,现在停凌霄说起照顾好燕云,南宫云逸心中不觉间有些别扭,不过还是点头应下了,转而说道:“你自己决定要去九重山?你娘可不想你去”
对于燕云的反对,南宫云逸这几日也反复考虑过了,但凌霄确实携天雷而降,这事他是最清楚的,送宵儿去扶摇洲也是无奈之举,老者即使言过其实南宫云逸也不敢轻易尝试,凌霄若是留在家里真如老者所言有个好歹他怎么对死去的燕烟交代。
凌霄点了点头,少年哪知分别苦,他心中只有对仙家术法、飞天遁地的向往。
燕家除了燕云也没人反对,如今既然凌霄自己都同意了,南宫云逸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凌霄与南宫云逸一番长聊之后回了住处找到了燕云。
燕云见凌霄回来,没好气地问道:“和你爹说什么去了?还要回避娘”
燕云说话时虽装着不高兴,但凌霄却看不出其半点生气,满眼透着宠溺。
凌霄自不会告诉她自己是去问自己身世的事去了,转而说道:“娘,我是去告诉他我愿意去扶摇洲”
凌霄话未说完燕云惊呼道“什么?”
自己这几日一直去找南宫云逸就是要他拒绝凌霄去扶摇洲,不想凌霄自己跑去答应了,燕云是真的生气“扶摇洲与我们万里阻隔,中间更是隔着无际汪洋,我不同意,不能去,你去了娘想你了怎么办?那么远我想看看你都看不着,我不同意”
燕云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抽泣,眼睛不自觉留下了眼泪。
凌霄也没想到燕云会有如此反应,去扶摇洲对他自己倒是没有太多感谢,要与亲人分别虽有不舍,但还不至于如此,相比之下他是更期望这次远行的。
见燕云已经哭了出来,凌霄无奈只得安慰道:“娘,你别哭,宵儿就去与那老头学些仙家术法,待我学成之日便回来。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不用这样”
凌霄伸手替燕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还一边打趣道:“你看,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脸都成了大花猫了,一点都不漂亮了”
本被气哭的燕云闻言破涕为笑,继而苦口婆心地说道:“宵儿,你不知道,传言山中无甲子,便说的就是那些神仙道人,待你学成或许娘都老了,到时候你还记得娘吗?等你回来娘都老了,你还能认得娘吗?”
想想也是,慕千寻分别时就曾对凌霄说让还是少年的凌霄不要老去,等她回来,想想人生几十年,对与那山中仙人来说不过弹指间,回首韶华已百年。
凌霄继续安慰道:“娘,不会的,待我学会那御风腾云之术,千里不过转瞬至,山河皆在一步间”
燕云狠狠地捏着凌霄耳朵说道:“尽听那老头胡扯瞎掰,学会这等奇术不知得多少年,哪有那么容易”
经过凌霄一通好言、耍赖、等一系劝说之后燕云最终又去找了一次南宫云逸,这次前往似也经过南宫云逸一番劝说,燕云才算勉强答应了凌霄随老者去扶摇洲,不过却与老者定下了约定,燕云与老者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下凌霄十八之龄时无论凌霄学成与否都得将宵儿送回燕府,燕云不放心还写有契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才算稍作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