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的日子无疑是有些艰辛的。虽然据说当年她也是学校的佼佼者。可是毕竟事过境迁那么多年,清闲惯了,从毕业就没有过过朝九晚五规规矩矩坐办公室的生活。用丁香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小县城的公务员啊、银行啊什么的诸如此类的单位,基本上在单位能呆上个半天就不错了。哪里有人规规矩矩的给你在单位呆着啊。男的呢,下半天基本上都会有局,不是饭局,就是酒局,要么就是麻将局,或者更多的是几个局的混合;先吃饭喝洒,然后再打几圈小牌。前些年,什么洗浴中心、洗脚中心还兴盛的时候,还会再来个洗浴或者是洗脚什么的。这两年不大兴这个了,县城里的洗浴中心、洗脚中心似乎也在一夜之间突然就都消失了。噢,对了,还可以去KTV。嘿,你还真别说,就那小县城里,还真有不少唱歌水平不亚于专业水准的人呢。据说是有不少人专门还练这个呢。刚开始我也很不理解:不过是玩玩的事儿,弄那么认真做什么?咱又不指望这个去走星光大道?
后来,我才算是搞明白了这前因后果。原来这很多的局便是县城里人们生存和生活的一种极其重要的手段和途径。一个男人,在这个地方,你如果每天回家吃饭,那是要被人嘲笑的。只有一天有数个局的约,甚至于在这个局里还颇为不耐烦的在电话里跟人抱怨:哎呀,老弟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已经约了人了,或者类似于我这会正在场子上呢,实在是走不开啊,老弟。更或者是:老哥哥啊,今儿个兄弟实在是过意不去哪。这里有个推辞不了的饭局。怠慢了老哥哥您哪!改天您赏脸,我请您,算是我给老哥哥赔罪了。诸如此类。
于是为了应付这各种各样的局,便有不少人专门的去有意识的锻炼自己的技能。唱歌应该是其中相对而言比较容易的吧,关键是他的起点低,大概是个人至少都能哼哼那么两句吧。
而女人呢,大都奔着家庭孩子去了。县城原本就没多大,孩子便基本上是家长自己接送了。再不济,应该也有老一辈的爷爷奶奶或者是姥姥姥爷接送。托管班、小饭桌什么的,在小县城还真的不太容易存活呢。无他,需求太少。
听了丁香的一席话,我才恍然大悟:丁香所说的这各种各样的局,便是三四线城市的众生相。是三四线城市的交际圈和最重要的资源与信息的来源。
当然,这一切都不会由个人来买单。自然会有各式各样的人等为此买单。而在小县城里,最最重要的便是人情和面子了。那是极其讲究的。红白喜事,什么样的人该请,什么样的场合才衬什么样的客人,这在小县城里,绝对都是一门水很深的学问呢。有的人吧,无师自通;有的人呢,一辈子也没有搞明白过。
丁香虽然因为是女人,各种各样的局要少得多。可她的那位身居'要职'老公却有太多的局要应对。当然,这里面多是别人约他的局;但关键时刻,他约别的的局也有不少。据说,他的老公是一个很长袖善舞的人呢。在各种各样的局里,也是极受欢迎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丁香的工作虽然清闲,但其实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且人似乎都有惰性,环境中如果没有一只鲶鱼,那么等待群鱼的,似乎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丁香的艰辛就在于,一边要捡起原有的专业;一边还要迅速的让自己跨越这十来年的空白。说老实话,这些年,丁香几乎是远离了自己的专业,连基本的关注都没有。自然就更加谈不上什么了解了。
因此,在刚到上海的日子里,丁香真的是很拼。也许是因为彻底的断掉了自己的后路,丁香在那一年里几乎把所有的时光都用到了工作上。可能也唯有如此,丁香才觉得可以对得起妈妈的临终期望。和爸爸对于自己的付出,以及一哲的思念。丁香曾经几次在深夜里动摇,因为想孩子而一夜无眠,甚至于无声的哭泣。在这个遥远的异乡,有时候连哭都会成为一种奢侈。因为你有可能会惊醒别人的梦。
有人说,女人一旦断情绝爱,那一定会取得比男人更加卓越的成就。我对此深以为然。丁香大约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吧。
把所有的思念、愧疚全部化成前行的信念,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就这样,丁香在一年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难得的晋级中层的机会。大城市的好处就在于:实力在更多的时候会是你唯一的凭仗。
丁香用平日里一点一滴的付出和一年来用心积累的成果打败了竟争对手。获得了这个职位。
用丁香自己的话来说:那一天真开心啊。当获得人事部门最终的升职加薪的通告的时候,那份喜悦,我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的知道:靠自己的能力收获胜利的果实原来竟然是如此让人自豪的一件事情。我可以骄傲的宣布:我行!我可以!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因为兴奋失眠了。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但我却明确的知道:我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去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自食其力、独立自主。其实是一个已经吵吵了很久的话题。尤其是对于女人而言。那么到底该如何去定义它呢,原来我以为单单应该是女人在经济上的自给自足。现在我才明白:其实真正的自食其力、独立自主应该是用自己所拥有的,不借助于任何的外在的力量,即除却自己双手和大脑之外的所可以实现的经济上的自给自足。同时,这种经济上的自给自足反哺以个体,让个体从精神上获得自食其力和独立自主。
我们原本对于自食其力或独立自主仅局限于经济上的独立自由。这其实是有失偏颇的。就如同奴隶之所以为奴隶,并不是你在他的身体上所打上的奴隶的烙印。而是他在灵魂深处对于奴隶二字的臣服。
我不知道丁香能走多久,抑或是能走多远。但有一点却是清晰不变得:那就是这一次的出走所赋予丁香的,便是她最大的财富。我想这即使是有一天她在一哲的面前回忆起来,也是可以足以自豪的。
人们所缺少的其实多数时候并不是某一种能力,而是这种能力之后所赋予我们的信心,一种让我们相信自己可以的信心。
安妮的邮件几天后才收到。虽然国外似乎并不讲究什么辐射之类的。但安妮作为一个艺术家,原本就并不每天去看电脑。那么,我想,艺术家总该是有些特权呢。何况,还是一个怀孕的艺术家。
跟一个孕妇去计较,怕是有些说不过去。那么就勉为其难的原谅她吧。
安妮的婚后生活似乎很不错。艺术家的感知应该是远灵敏于普罗大众的。安妮总是在邮件里笑称:感觉她现在好象有了两个宝宝。一个大宝--数学家;一个二宝--尚在腹中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怀孕激发了安妮的母爱的缘故吧。对于目前的情形安妮似乎是非常享受。甚至于因为怀孕,安妮说她好象获得了更多的创作灵感。而几幅关于孩子与母亲的作品也大获好评。随信安妮还附上了新居的照片。不知道是因为拍摄的原因,而是我个人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地方似乎并不比安妮原有的住所更令人满意。
我仔细的端详着照片,试图找出让我有这种感觉的原因。毕竟,单就两栋房子而言,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而且就连房子的朝向也基本上是相同的。同样的,这栋房子的楼前也是一个花园,同样打理的很漂亮。园子里的花也正开得姹紫嫣红。但是,究竟是什么让我产生这样的感受呢?或者只是我先入为主的偏见?又或者仅仅是爱屋及乌的惯性?
就象是在做惯常的找不同一般,我一张张的仔细的看着安妮随信发来的照片,一点点的放大,哇哦!我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原来,安妮的新家过于整齐了。我说得整齐的意思是:那如刀裁斧削一般的匠气其实反失了生活的趣味。
或者是因为数学家的缘故吧。搞科学的人总是过分严谨。何况数学是如此严肃的一门学科。我又想起在巴黎时,安妮跟我讲起她第一次和数学家相识的趣事。这样一个一板一眼的人,怕是容不得一丝儿的零乱吧。可是,生活更多的趣味不就在于秩序之外的零乱吗?
我想:是时候该给他们添一个小宝宝了。这应该就是引领他们探寻新生活的向导。
想到安妮总是会令人开心,我愿她在那遥远的地方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