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绿地上,北青拽着风筝线,看着少爷在湖边孤立的身影,显得那样心事重重且寂寥,她心中有些闷。明明呆在开阔的野外此刻却觉得比在深宅里还闷。
晚上二更天,睡在榻上的北青想起白日里见到的知府千金,突然就问出了口:“少爷,你会取江知府的女儿吗?”
“不会。”良久,少爷才回应了北青。
北青哦了一声,正要睡去,却听到少爷起身的声音,接着就感觉到他在自己旁边坐下,
她睁开眼,看见少爷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突然开口轻声说:
“我那三婶在我病中就跑过来一脸急色地要过继自己的儿子给我做亲弟弟,说是怕我有个万一大房不至于断了后,也不至于没个给我摔盆的人,她这是巴不得我死呢。我二叔夫妻俩倒是聪明,面上工夫总是做的最好,不像二婶那般藏不住情绪,偏偏被她这样一个蠢人掣肘,没法给我下药,让我悄无声息,面上安乐地死去。”
北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震惊住了,她一直以为少爷在这被照顾得很好。有温柔和蔼的二婶看顾,虽然与三婶不和,却也不会太糟糕……
谁知病中的少爷竟承受了这么多恶意,一个人孤独地在这府中挣扎着活下来。她到这边后看到的一切竟只是繁华的表象……
然而诉说着这番话的少爷面上却是如此地平静,好像被豺狼虎豹般的亲人环伺,不被期待活下来地一个人熬过病痛,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北青知道,他这是心如死灰……
她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悲痛袭来。
等她脑子清醒,才发现自己竟然坐起身抱住了少爷,少爷没有推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知府家的千金是我儿时的玩伴,她——想与我成亲,这样我也可以借他爹知府的身份摆脱这个家,让我叔婶们尝点苦头,毕竟他们吃的住的一直是靠我父亲打下来的家业。”
北青有些恍惚,少爷又说:“我是晚辈,而且他们一直营造的名声都不错,我要是直接闹开未必争得过。”
“我对这里的一切已经厌烦透了。北青,你想回江城吗?”
“想,我想,少爷,我想回江城。”北青啜泣着在他怀里狠狠点头。
“你喜欢在江城,我们就回去,我天天帮你作画,你就折花放纸鸢……”
少爷下巴放在她肩上轻声道:“北青,我只有你了。三天后,一切事情处理干净,我们就回江城。”
北青点头,少爷太孤单了。亲人、爱人先后离开,遭遇这一番变故,见识了这一干亲人的虚情假意,狠毒心肠,少爷他太累了,他什么也没有了。
她愿意一直陪在少爷身边,晨起梳头,暮临掌灯,哪怕他并不是全心全意地爱她。
第二天一早,少爷就出门去。之后的两天也是一早往外跑,一回来就疲惫地倒头睡下。
后来北青了解到,少爷直接找到宗祠内族长及一干族老,直言愿意将继承的三分之二家产用作创办族学,购置族田,资助族里的孤寡老幼。
这令族老们十分开心,有了这笔资产,便能帮助宗族壮大,那些靠科举入仕的秀才举人也能得一大助力。
于是干脆利落地帮忙分府分户。
要将自己父亲辛苦了一辈子赚来的家业拱手让给别人,少爷是不甘心的,干脆拿来做好事,算是给黄泉下的父母积点福。
等知道少爷做的一切,二房三房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毕竟为时已晚。
二房东院里,吴二叔露出阴鸷的眼神:“当初就该让他病死在外边,要不是怕族里的那群老不死不安好心,抓住把柄,背上赶走侄儿害死侄儿的名声,让族里白白独吞了那万贯家财……”
“也是那小儿命硬,路上将将一口气吊着愣是没死,偏偏回到府里硬朗起来了。”一向温和亲切的吴二婶脸上也变得狰狞。
但这一切都与北青和少爷无关了,他们坐着马车回到了江城的家,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美好,纯朴诚挚。就如诗中描写的那样——“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因为少爷从没有说过喜欢北青,傻丫头便一直以为是自己单相思。一开始少爷也没发觉她这蠢心思,知道后来在院里喝酒时北青说漏了嘴,他才知道这一茬还没过去。
于是少爷每天都给北青画一张肖像表达自己的心意,有时是她躺在榻上睡午觉的,有时是她坐在廊下逗妙妙,有时是她在树下摘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