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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茝兰香处

姹罗川眼珠一转,抬头道:“大人,以魔尊目前之威势,根本无需把重霄宫放在眼里。独孤逸之所以敢对魔界颐指气使,分明是因为魔尊之前和重霄宫的渊源。我看魔尊,多半是对那独孤逸余情未了,有心避开他是真。”

话音未落,便听“啪”一声,姹罗川脸上重重挨了鬼宿一掌,登时半边脸肿了起来,却非是气血淤结的紫涨,而是由青转绿,由绿转白,最后竟结了一层冰晶,但见姹罗川浑身发抖,脸上冰层越结越厚,手脚抽搐,倒在地上不停翻滚。

众魔吓得魂飞魄散,鬼宿“修罗冰狱”的霸道皆有耳闻,今见平日高高在上的姹姑娘一句话说错,马上就被施以如此刑罚,都面色灰白,却是谁也不敢出言求情。

犬蛛见姹罗川满地打滚,不由痛哭流涕,终于鼓足勇气扑过来,抓住鬼宿的双脚,不停摇晃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求大人饶了姹姑娘吧!念她为大人办事,忠心不二,求大人让她将功赎罪!”说罢放声大哭,眼泪鼻涕的,抹的鬼宿袍角上到处都是。

鬼宿皱皱眉,睨视了犬蛛一眼,袍袖一拂,姹罗川停止了翻滚,脸上冰块消融,慢慢转还,虽半天没有血色,整个人却也缓了过来。

她慢慢跪起身,只听鬼宿冷冰冰道:“倘若再让我听见你口出对魔尊不敬之言,便将你下到冰狱,永世不回。”

姹罗川伏在地上,唯唯称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众魔更是瑟瑟发抖,跪伏在地,一动也不敢动。

鬼宿续道:“明日人帝登基,我们在此界不可久留。速速取得宝物,回去向魔尊复命要紧。”说罢走到上官沧浪身前,问道:“混元窍掏了没有?”

姹罗川冷不防,这才明白过来是问她,连忙道:“没有。此人已有仙体……”

上官沧浪见鬼宿处置姹罗川,正欲趁机思索脱身之策,听见鬼宿如此发问,不由得大惊失色,还未回过神来,鬼宿伸左掌按住他的顶窍,右掌一伸一缩间,已猛地插入他的胸腔,用力一掏,掏出一物,握在沾满血的拳头中。

上官沧浪大声惨叫,声音凄厉,在半空中回荡不停。只见他胸口被掏出一个碗口大的血洞,鲜血喷涌而出,剧痛令他神智已然模糊,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鬼宿冷冷地看着上官沧浪的惨状,打开拳头,见是一根手指长短的小棍子,黄灿灿的,像是纯金打造,上面刻着数条凹槽,棍身上镶着几色宝石,甚是华丽耀目。

他满意地点点头,使劲握住拳头,只见上面的鲜血慢慢地渗入了他的手背,不一时血迹全无,这才将东西收好,扫视了群魔一眼,一纵身,转瞬便不见了踪影,留下姹罗川等人,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姹罗川回过神来,见群魔仍是在原地发呆,便厉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说罢便飞身而起,犬蛛问道:“那,那这个人怎么办?”

姹罗川回身看着昏死过去的上官沧浪,冷笑一声道:“这人命在顷刻,又何须我们再费力气。”

犬蛛应道:“是!”一只手一挥,那蛛网离地飞起,飞到他手中。他将手转了几下,把那蛛网揉成一团,塞入口中吞下,赶紧与众魔跟上姹罗川,回头见上官沧浪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便谄笑着对姹罗川道:“今日不但拿到七宝金榫,还收拾掉了太华门大弟子,魔尊一定很高兴。”

姹罗川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犬蛛这才想起两件功劳都与姹罗川无甚干系,她还被鬼宿大人处置了一番,险些丧命,明白自己又说错了话,想讨好反而更得罪了她,赶紧低下头,跟在姹罗川后面,不敢再出一言。

上官沧浪晕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见鬼宿与姹罗川带群魔离去,自己四肢百骸却无一点力气,胸口处已不再感觉疼痛,眼前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耳中嗡嗡作响,声音也听不到了。

他知道自己感觉正在慢慢丧失掉,即刻便会死去,不由得心中苦笑一声:“想不到我上官沧浪毕命于此。”便不再使力,静静闭目待死。

一时间只觉得身子如腾云驾雾般飞在空中,一时又像忽然跌落到万年冰池之中,寒冷彻骨,一时又像泡在温水之中,说不出的适意。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耳中听见水流淙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林中有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叫喳喳地飞过头顶,听得格外清晰。

他心想:“我这是已经死了,来到了幽冥地府。”便睁开眼睛,顿觉阳光格外耀眼,双目刺痛,赶紧又将眼睛闭上。

转过念头又一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细思一会儿便恍然:“幽冥地府又何来这么强烈的阳光?莫非我进入了什么幻境?”心中奇怪,便慢慢又睁开眼睛,待得光亮不是那么刺眼,这才细细打量眼前光景。

只见自己身处之地已非是方才与群魔争斗的山洞口,而是躺在一片参天巨树围绕的绿茵之上。阳光从树木间洒下来,四周茝兰芬芳,奇花异草,薜荔藤萝,互相缠绕,香气扑鼻。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沐着阳光,嗅着花草之气,身边溪流缓缓流淌,只觉疼痛渐消,身体竟感觉有了点力气似的,越发断定自己并非是在冥界,忽地想起一事:“啊?我自伤重难愈,既然没死,那定是堕魔了!听师父说过,魔界也并非全是阴森恐怖之地,也有几处洞天美景专门迷惑世人。我定是身在魔界了!”心中一惊,猛地坐了起来。

但见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有蜂蝶飞舞,另有几只鸟儿偶尔飞来。

上官沧浪惊觉自己居然能动了,低头看看自己胸口,鬼宿所掏的那个大洞已经愈合,不再流血,只是一大片血渍仍在,看上去有些骇人。

他试着慢慢吸入一大口气,觉得胸腔之处已不再有绞痛之感,只是隐隐略有阻滞,又慢慢呼出,再次重复了几次,居然连那一点点滞涩也没有了。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慢慢走了几步,只觉脚步轻快,浑不似方才重伤之时有气无力的样子,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他不喜反惊,心想如此古怪之事,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自己已经堕魔。

想到此处,只觉身体已无力支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中沮丧无极,双手撑地,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涌出眼眶,“吧嗒吧嗒”地落在草尖之上。

哭了一会儿,胸中郁结之气稍减,便收了泪,双手使力欲站起身来,突然看到自己双手仍是洁白如玉,又摸摸自己头脸,觉得并无什么变化,低头看看身上,除了胸前那一大片血迹之外,衣衫饰物仍是之前那些,不由心中一动,起身走到河水边,俯身一照,见自己除了因失血脸色稍显苍白,嘴角有些血渍之外,样貌并无任何变化。

他心中疑惑,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像堕魔的样子,心下稍安,便回过身来,四处看看,见有一条小径通向前方,尽头处似乎是一个洞口。

上官沧浪心想自己无论此时身在何处,是仙是魔,都事已定局,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看看自己身处这个地方,到底是何所在,自己的伤又是如何痊愈的。想到此处,便把心一横,顺着小径向前走去。

小径并不长,一路上都是茝兰香草,幽香四溢。尽头处果然是一个山洞,洞口很窄,上官沧浪伸头往里看看,洞里最深处似乎有光亮透出,便俯身进去。

洞中恰有一人之高,清凉无比,香草之气仍是很盛。往里走了大约几十步,便见前方微微有光,似乎这只是一条通道,前面便出洞了一样。上官沧浪有些失望,又一想既已到此处,便穿出去也罢,便继续向前走去,不一时便来到亮光出口。

刚一出洞,却发现似乎又来到一个更大的洞中。原来小些的洞仿佛是一个通道,通向此处大洞中。又往前走了大约百步,前方是一个转角,隐隐又有亮光。

上官沧浪紧走几步转过拐角,眼睛猛地被突然放亮的强光刺得睁不开,他急忙眯起眼抬手挡住眼前,借着亮光看清脚底是十数级石阶,通向上方亮光处。

此时他感觉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光亮,便放下手来,沿着石阶一步一步走上去,走到尽头,发现自己真的来到了一个出口,前面是青山绿水的世界,鸟语花香,景色怡人。

此刻他感觉自己心智未失,心情已经暂时放松下来,心道宝物既已失落于魔界,着急也于事无补,门中诸人暂栖身凡间,魔界也不敢滋扰,不如且调养伤势,再回太华山与师父及众师兄弟团聚,共商对策。

再说也许此处隐居着什么上古神仙,刚好机缘巧合搭救了自己,也是可能的,说不定还对太华门会有所帮助,所以也欲一探究竟,想了想便迈步出洞。

刚到洞口,突然感觉有一道厚重的帘幕一般,将自己弹了一下。他毕竟伤后虚弱,这一下往后险些仰倒,急忙使力稳住身体,伸手向洞口摸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心下好生奇怪,便借势往前一冲,这次并无任何阻碍,一下子便出得洞來。

洞外空气清凉,沁人心脾。上官沧浪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耳清眼亮,心胸畅快。他试着轻轻吐纳,又走了几步,只觉运功行气也再无阻碍。

他沉思半晌,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此地是一处方外所在,刚才自己冲破那一道屏障,即是此处结界,却不知到底是何所在,自己又是怎么来此。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干脆先不想了,总之自己受惠于此处,若非有此仙缘,自己现在已不知是何结局了。

他正自暗叹侥幸,忽觉此处天空之上似乎异样,抬头环顾,只见西北方天上,一道长长的银线几乎贯穿整个天空,像是裂了个口子,将天分为了两半。

上官沧浪心中诧异,自己在太华门修行多年,就算是仙界许多奇景,也见得多了,但从未见过天上如此模样。过了许久,银线越来越细,分成数节,慢慢又变成一串亮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天上却也再没有什么异象出现,周围仍是水流鸟鸣,没有什么变化,于是便信步朝前走去。

走出大约几十步,穿过一片小树林,顺着小径七拐八绕地前行过去,是一片绿草地,草地上有许多大块的白石头,星罗棋布,形状各异。

上官沧浪一眼望见其中一块稍微平坦些的石头上有一团红色,在绿草白石中分外醒目,心中奇怪,便走近前来,仔细一看,白石上居然是一个年轻女子,一身红衣,闭着眼睛侧身躺着,一动不动。

他吃了一惊,再想不到此处居然还会有人,仔细看看那姑娘,约莫十几岁样子,衣着洁净,乌发如云,脸色如常,呼吸匀稳,似乎睡着了的样子,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女子,并不像魔界中人,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俯身,口中轻轻唤道:“姑娘!姑娘!”

那女子似乎睡得深沉,上官沧浪连唤几声,她却一点反应没有。上官沧浪无奈,又不便上前,正没法子,忽然一低头看到那姑娘身边有个小小物事,像块黄黄的玉佩,圆圆的甚是可爱,无奈被那姑娘身子挡住,看得不甚清晰。

上官沧浪想了想,此处既见到有此女子,说不定就会有别的人,这姑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倘或此时过去翻动她的身子,若被人撞见,万一以为自己是那等轻薄狂徒,岂不是冤枉,再说这姑娘若跟此处主人再有什么渊源,自己岂不又成了那恩将仇报之徒?

思前想后不知如何才好,便离那姑娘远远地坐在地上,心想等她醒来,自己再问她也罢。刚一坐下,却见那姑娘身前一团黄光悠悠亮起,他急忙起身走过去几步一看,原来是那小玉佩,如同活了一般,在地上骨碌骨碌地转圈。

上官沧浪惊奇不已,心想这小东西必有古怪,定要看个究竟,若真有人撞见,自己将前因后果说清楚便罢,总之自己问心无愧,天地可鉴,干脆将手一伸,口中默念,那小玉佩“嗖”的一声,从地上飞起到了他的手里。

他仔细一看,原来这东西也并非是一块玉佩,而是一个小玉人,圆圆的身体,脸也圆圆的,还有两个小丫髻,神情甚是灵动可爱。

他将手一捻,忽觉小玉人背上似乎有刻的纹路,翻过来一看,虽是弯弯曲曲的,仍可辨认出是“茝媖”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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