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璀一见蔓菱,身上那股绵里藏针的气焰顿时消失了不少,忙拱手施礼道:“菱姑姑。”慕俨和麓江天也急忙施礼。蔓菱怒道:“我不敢受你们的礼!你们方才在这里与白婆婆已经争执了半日了,我看下一步就要闹到你掌宫师叔面前去了!扬帜,去把你渔舟师伯请过来!”萸扬帜答应着去了。
慕俨与麓江天二人偷眼瞅着荆璀,见他垂着头毕恭毕敬的,二人都不敢言声。荆璀道:“姑姑你别生气,都是我们不好。”说罢便向白飞絮躬身施礼道:“婆婆,我们几个轻狂,惹婆婆生气,你大人大量,就恕过我们这一遭吧。”慕俨与麓江天也忙向白飞絮赔罪。
白飞絮叹道:“你们几个就不能懂事一点,少让你掌宫师叔烦心。你没见近些日子,他的头发越发白了许多。桀骜回来一事,是你掌宫师叔的主意,你们若是瞧他不顺眼,重霄宫这么大,一辈子不见都成。只是以后谁要是再敢无事生非,罔顾同门义气,可休要怪我不客气!”
蔓菱道:“你们都听到了?还不赶紧散了。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告诉掌宫,免得他生气。”众弟子应了一声,便陆续四散而去。荆璀也带着身边几人走了。蔓菱走过来伸手搀住白飞絮,轻声道:“白婆婆,别生气了,气坏身子。”白飞絮摇摇头,拍拍蔓菱的手,笑道:“独孤说了,什么事都不让你操心,今日到底还是又惊动了你过来。”
蔓菱笑道:“我听她们说了,急的不得了,就赶忙过来了。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就防着这几个混小子生事,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白飞絮笑道:“还是你想的细致,所以说有你照顾独孤,我们也都放心。”
蔓菱嫣然一笑,转头见小玉儿与桀骜站在那里,便歉然道:“小玉儿姑娘,真是让你见笑了。”小玉儿忙摇摇头。蔓菱又转头对桀骜道:“你也是,知道他们几个是什么用意,还要上当。快躺下,看看身上的伤口,又迸出血来了。”说罢便命几个弟子给他收拾,又命把他赶紧送回屋里去。
桀骜一言不发,那几名抬藤床的弟子便在一旁等候着,半晌桀骜道:“婆婆,菱姑姑,我还是不去了。”白飞絮急道:“你这孩子又犯倔了,婆婆不是说了吗,你别管那几个混小子说什么,这件事等一会儿我便去找渔舟,一定跟他说清楚……”
桀骜摇头道:“婆婆,其实他们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婆婆放心,我也不是要下山去,这里这么大,到处都有我能待的地方,也更方便些。”
白飞絮道:“你要去哪里?你还要去找个山洞,在里面躲着?你伤势虽是好了些,但是还需要调养。再说你已经回家了,这么做让你师父知道了,岂不是伤心?”
桀骜低头不语。白飞絮还要再说,蔓菱道:“算了,由着他吧。婆婆你说的是,既是他已经回家了,那便哪里都可以住下,他在外面惯了,回来也别拘着他。他本就天赋异禀,我看他的伤势暂且也无碍,独孤那里你别担心,我去告诉他。桀骜,你在外面住着没关系,第一可不准下山,第二必须每日给婆婆请安,一日也不准误!”说罢不禁抿嘴一笑。
白飞絮也不禁一笑,道:“也罢,既是你也这么说,那便由得他吧。桀骜,你也不用每日都来给我请安,只不过你要让婆婆知道你怎么样才行。那几个混账行子若是还找你麻烦,你可千万别忍着,来告诉我!”
桀骜笑道:“婆婆,菱姑姑,你们都知道我是死不了的,再说,有狂儿和我作伴,我也不怕谁会来欺负我。”
白飞絮点点头,又道:“伸过手来。”桀骜依言伸过一只手,白飞絮探了探他的脉门,道:“嗯,是比方才又好了许多。上天待你也算不薄,给你这么一副好身板。”蔓菱笑道:“是啊,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桀骜苦笑道:“你们二位还不知道我的苦处吗?又来取笑我。”蔓菱笑道:“可不是取笑你,桀骜,你得天独厚,若是肯用在正道上,定会成为你师父的好帮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
桀骜眼中光芒一闪,随即低下头不出声。蔓菱道:“婆婆,咱们回去吧。桀骜,你自己要去哪里,便随你的心意吧,只是记得你答应了姑姑什么,别说话不算话。”又转身对小玉儿道:“小玉儿姑娘,烦请你帮我们把桀骜送去他想去的地方。”
小玉儿点点头,道:“叫我小玉儿就好了。”蔓菱笑了笑,转身拉着白飞絮要回去,白飞絮终是放心不下,又嘱咐了桀骜半天,这才同着蔓菱和暖春等人走了。
小玉儿见桀骜呆站着,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物,道:“吞露一直在我这里,还给你。”桀骜接过,笑道:“方才那一阵乱哄哄的,我都忘记了。”
小玉儿道:“你打算去哪里?”桀骜道:“这里到处都是山洞,我随便找一个,就能住下。”顿了顿又道:“茝媖这会儿也好多了吧?”
小玉儿点点头,道:“你不想去看看她吗?”桀骜想了想,道:“我还是不去了,免得打扰她休息。”说罢唿哨一声,不一时只见狂儿从半空飞跃而来,桀骜拍拍它的头顶,对小玉儿道:“我走了,帮我好好照顾茝媖,你们诸事小心。”说罢带着狂儿转身离去。
小玉儿叹口气,转身辨明方向,不一时便回到茝媖住处。茝媖一人在屋中,见小玉儿回来,忙问道:“怎么样?桀骜他没事吧?”
小玉儿撇撇嘴,道:“方才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你们俩没什么事。”茝媖脸一红,见小玉儿神情轻松,料得也没什么事,便道:“你不肯说,那便算了。”
小玉儿见茝媖满脸通红,便笑道:“白婆婆和蔓菱姑姑都去了,当然没什么事,只不过渔舟隐那几个弟子看上去可不是省油的灯,桀骜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他现在就不肯去大家给他安排的住处,带着狂儿走了。”
茝媖一惊,忙道:“他去了哪里?”小玉儿笑道:“你放心,他只是不愿回到原来的住处,说是要带狂儿找个山洞住下。而且他的伤也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茝媖怔了半晌,叹道:“他素来心性高傲,这次肯回来,便已经是下了很大决心了。只是他那些师兄弟若是不肯放过他,那可真不知该怎么才好。”
小玉儿道:“怕他们怎的?若是相安无事,倒也罢了;若是他们敢招惹咱们,看我怎么教训他们!”
茝媖苦笑一声,道:“咱们是无依无靠投奔来的,蒙独孤掌宫盛情,又怎能惹是生非?你可千万别让独孤掌宫为难。”
小玉儿噘着嘴不吭声,半日道:“江南先生怎么还不回来?茝媖,你说咱们现在就把丹华舍利的事情告诉他,怎么样?”
江南春与独孤逸在山顶已经站了大半日,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同时盯住西北方向的天空。两人站了许久,江南春笑道:“你请我上来,又不说话,是要我陪你站到亘隙大开吗?”
独孤逸笑道:“若在此时亘隙便大开,那咱们就可以重回大荒,再见到神尊他们了。”江南春叹道:“咱们下界之时,神尊他便已经时日无多了。”
独孤逸一惊,忙道:“怎么会如此?”江南春道:“神尊见大荒经历战乱,民众伤亡甚多,便以大悲悯之心,遍尝百草,亲制药石,要解万民伤病之苦。只是他一日误食了断肠草,虽是原神之体,也已大受损伤。此番大千遭受劫难,神尊他顺应天意,炼制神农笥,又虚耗了神力,想来此时已经……”
独孤逸低头不语,半晌道:“我下界之后,便在这折极山上枯坐了千年,后来才创立了这重霄宫,便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待时机。神尊他悲悯万民离乱之苦,我所等的,又是如何呢?你看这大千三界,虽是传闻天劫将至,却仍是一派生机勃勃景象。我是仙尊,三界中人都希望我能带他们渡过劫难,却不知我所要的,却正是这么一个时机。多少人眼睛看着我,却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希望,终会在我身上落空。”
江南春叹道:“所以这便是你迟疑之意?你的头发,便是这么白的吧?”独孤逸凄然一笑,道:“我耗尽心血,最终却也难敌天命。”江南春道:“你已参透天意?唉,你主公早已知晓天命,只是你们几个,那时还蒙在鼓里罢了。”见独孤逸眼望远方不语,江南春又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独孤逸摇头。
江南春笑了笑,道:“若你我有一日可以重返大荒,一定要坐下来好好说说话。”独孤逸一笑,道:“你道我还回得去吗?”
江南春刚要再说,忽见桀骜带着狂儿从脚下走过,便道:“你这个徒儿,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推过他的命格,却始终推不透。他与此次天劫,关联甚大,但却摸不到踪影,不知是何故。”
独孤逸道:“我也几次推算,上合星宫,中合山川,却始终找不到他的根由所在。他身上的魔性,当是与魔皇有关,但若真是这样,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连几个上仙都敌不过?虽说他自暴自弃,但若他便是魔皇,那又岂能是他自己做得了主的?”说罢摇摇头,笑道:“你知天下前后之事,怎么也不明白?”
江南春笑道:“若我事事明白,那便没有什么天意了。天道变幻无常,难以参透。便如昊天神力,不也找不到魔皇藏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