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逸将蔓菱送回住处,到了门口,蔓菱推开房门,又回身笑问道:“师兄,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独孤逸笑道:“我自有主张。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叫她们去做。”说罢示意了一下门口随侍的几个女弟子,便转身轻轻走了。
蔓菱看着他的背影半日,心中忽觉有些怅然,回身进了屋子,几个女弟子忙过来服侍。因她未修炼仙法,便如凡人一般起居,一应饮食俱全。独孤逸对她耐心细致,众人皆看在眼里,因此都不敢怠慢,众弟子更是尽心服侍。见她回来,忙先侍候她梳洗已毕,一名弟子端过来暖暖的茶水,另一人捧过几样细致点心。蔓菱看了看,笑道:“放在这里,你们出去吧。”几名弟子应了一声,慢慢退出去。
蔓菱看着桌上的几样细点,色香味俱属上乘,做工精致无比,凡间皇宫之中也不过如此,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轻叹了一声,来到妆镜前面,对着菱花镜发了半天呆。自负花容月貌,倾倒众生,自从来到重霄宫中,掌宫万般呵护,为了自己甚至与多年爱侣分崩,造成仙界惊天动地的变故。自己对独孤逸一片痴心,看他对自己也是深情款款,心无旁骛,怎奈总是感觉差点什么似的,独孤逸对自己的爱护,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并非是有血有肉的美人,而是一件宝贝一般,总害怕磕了碰了。
自从来了重霄宫,虽不记得自己来历,也未修仙,但得独孤逸和各位长老传授之下,自己仍是得以驻颜,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自己的花容月貌却是丝毫没有改变。日子便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独孤逸却从未流露过要与自己成亲的念头,而且每日面对自己绝世姿容,他居然从未……想到这里,蔓菱不觉脸上有些发烫,心里暗骂自己不该起这念头,情郎这样做法,不正是对自己尊重有加,至于自己认为已经过了好久,在独孤上仙眼中不过弹指间而已。想想他对自己神情,那眼神和举动却是伪装不来,心中又暗暗欣喜。
如今来了个茝媖,虽不比自己美貌更甚,但也是清丽绝俗,看掌宫对她颇为不同,没有收弟子,而是认为义妹,心中没来由有些不快,自己却也知道自己多心了,但直觉又感到有些不妥,一时竟闷闷不乐。
正自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忽听有人轻轻敲门道:“菱姑姑。”蔓菱起身打开房门,只见荆璀站在门外,对自己躬身又道一声:“菱姑姑。”
蔓菱有些奇怪,便道:“荆璀,你有什么事吗?”荆璀笑道:“菱姑姑,今日的细点是我老家供奉来的,在凡间是进上的,菱姑姑尝了感觉可好?若好呢,我便命他们再送来些。”
蔓菱知道这些弟子对自己都是恭敬有加,有的干脆就是各种讨好,自己虽有些无奈,却也不忍拂他们之意,便笑道:“甚是好,我说今日点心与往日不同,你有心了。只是不可如此,你知道你掌宫师叔不喜欢你们叨扰凡间之人,以后不必了,之前的点心也是很好的。”
荆璀笑道:“掌宫师叔虽是不喜欢这样,但若是菱姑姑满意,弟子豁出去挨骂受罚,也是值得的。只要姑姑欢心,弟子情愿如此。”
蔓菱笑道:“好没来由,若真是如此,那我便愧死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不必。快回去吧。”说罢嫣然一笑,回身将房门轻轻带上。
荆璀望着关上的房门,痴了半日,方才轻叹一声,转身向廊下走去。刚一转弯,一人忽然闪身出来,差点与荆璀撞个满怀。荆璀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慕俨,便笑道:“好死不死的,躲在这里做什么,吓我这一跳。”
慕俨笑道:“我说你急着撵我们去了,自己却不走,原来巴巴地来这里,讨美人欢心来了。”
荆璀脸色一沉,忙道:“你胡说什么!”慕俨笑道:“我说错了吗?别打量谁是傻子,你的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
荆璀原是凡间世家子弟,来到重霄宫学艺已有百年,已经快要修成仙身。他凡间家中原是豪富,自他上得重霄宫以后,同辈中人俱早已仙逝,后辈之人得知他在此处修仙,便已经在家中将他当作神仙来供奉,其他门人都早已与凡间没有了往来,只这荆家,年年派人到重霄宫山下进贡,竟成了例。荆璀虽是现身说过几次,但家人见到他,更是振奋不已,不但没有停止进贡,反而将贡品加了倍。荆璀无奈,只得照单全收,又分赠众门人。本来他是渔舟隐的弟子,原有些脸面,几位师兄飞升的飞升,隐世的隐世,没上几年功夫,荆璀竟成了渔舟隐仙资最深的弟子,加上他法力高强,为人出手又大方,因此在重霄宫中威信颇高。
独孤逸从来对重霄宫中门人往来之事不甚上心,渔舟隐又是个急性子,没有心机,被荆璀哄着,也不大管他的事,因此一群年轻弟子便围在他身边打转,他自己也整日以大弟子自居。渔舟隐对他也格外看重,经常带着他行走三界,因此也渐有名气,加之他自己本来也是仙缘深厚,只待仙身成就,身份转变成重霄宫长老,那地位又与今时今日不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荆璀自己也知道仙机便在眼前,因此也格外勤奋用功。不料有一日,独孤逸下山一趟,竟带回来了蔓菱。荆璀劈头一见,登时惊为天人,自那以后,自己痴痴傻傻心心念念,竟满心内都是蔓菱的倩影。日间练功之时,偶而还得一见;到了晚上,漫漫长夜,无穷无尽的思念,令他惆怅不已。他心知独孤逸与蔓菱有情,自己在菱姑姑心目中,只不过是一个小仙童而已。隐约也觉得自己心魔渐深,怕是仙劫将至,也自强行压抑,无奈这情之一字,星火燎原,最是难以掌控,荆璀本来大好前途,如今竟是耽搁住了,再无什么进境。
今日一早,便见荆家又供奉来精致宫点,因知道蔓菱素来喜爱,便精心收拾了等她回来享用,自己也可借机一近芳泽,不料却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正自无精打采,忽然被慕俨发现,荆璀不由暗自心惊惊,别说蔓菱本就是掌宫的爱侣,便是自己这龌龊心思,若是被独孤逸和渔舟隐知道了,也决计讨不了好去。
此时被慕俨点破心思,荆璀虽是心中慌乱,面上仍强作镇定,微微一笑,道:“我有什么心思?本来咱们对菱姑姑也是尊敬有加,我不过得了点稍微像样的东西,便来讨好她一下,掌宫师叔面前,也好说嘴不是。”
慕俨斜了他一眼,笑道:“罢了吧,咱们之间,还要这么藏着掖着的?这般世间绝色,便是你动了什么心思,也没啥好奇怪的。只是你打算就这样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荆璀一惊,忙伸手拉着慕俨,二人快步向外走去。不一时来到山路上僻静无人之处,荆璀这才放开慕俨,沉着脸道:“你疯了!你知道菱姑姑是什么身份,怎么还敢说这种话?”
慕俨嘻嘻一笑,左右看看无人,才道:“这也是看在咱们好的份上,我不忍心见你整日忍受相思之苦。你若是真的想要得到菱姑姑芳心,我倒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荆璀怒道:“住口!你再要胡说,我便把你带去掌宫跟前,或者师父那里。”慕俨一哂,道:“你不要便算了,何必动怒。他日天劫一到,重霄宫化为齑粉,咱们与你那美人玉石俱焚,一起灰飞烟灭,也不枉你一场相思。”
荆璀一怔,半日没言声。慕俨又道:“你想想,现在三界历劫之说甚嚣尘上,师父和掌宫师叔日日为此事悬心。掌宫师叔是仙尊,到时候责无旁贷,只怕是……咱们这些小鱼小虾,若是得上天垂怜,兴许还可以逃得性命,若是你抓住时机,来个舍命相救,依菱姑姑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只要对你心存感激,那时你也不是没有机会。”
荆璀“哼”了一声,道:“我道你有什么举世无双的妙计,原来不过如此。且不说大劫若至,咱们下场如何,便是我有机会救得她,她便就会对我感激到以身相许?再说了,若真的天崩地裂,像掌宫师叔那样的上仙,都不知能不能保命,咱们凭什么就能逃过?”
慕俨忙道:“所以呀,你现在对菱姑姑一片痴心,她连一点都没察觉。若是咱们到时候都灰飞烟灭了,你这一腔深情,连个痕迹都没有,你细想想,甘不甘心?”见荆璀皱眉不语,便笑道:“这女人呀,无非就是一个哄字。菱姑姑来到重霄宫日子已经不浅了,你看看掌宫师叔,对她如何?”
荆璀道:“那还用说?掌宫师叔对她情深爱重,大伙都看在眼里。”慕俨冷笑一声,道:“既是如此,那又为何不娶她为妻?”荆璀呆了一呆,道:“为何一定要娶她为妻?”说完自己也摇了摇头,忽然心中一凛,道:“你的意思是,掌宫师叔他……并未打算娶菱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