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默然,忽听身后刑天的声音恶狠狠道:“轩辕,你拿这破铜烂铁便想唬住我吗?”
二人急忙回头,只见两道凌厉的银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亮光中只见刑天怒目圆睁,巨口獠牙,向二人猛扑过来。
轩辕锋突然急鸣起来,声音凄厉,轩辕横握剑柄,将神器挥出去,轩辕锋划出一道耀目的剑芒,一下子便削下了刑天的头颅,献血喷涌而出。
刑天的头颅离开身躯之后,仍是大叫一声,咕噜噜滚到轩辕脚边,受伤的右目鲜血流淌下来,一只好眼瞪得老大,怒视着轩辕不动。
而他的身躯则慢慢向后倒去,手中仍紧握着斧盾,最后一下子跌入了沼泽地之中。
白泽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心道轩辕锋上古神器,是大荒少有的几件可以弑神的兵器之一,其力果然不凡。刑天是神农部下有名的神将,力大无比,素有恶名,在轩辕黄帝的神剑之下居然连一个回合都没走上,就已被斩首。
轩辕锋斩下刑天之首后,威力并未全消,仍是铮鸣不止。轩辕不解地看了看剑锋,苦笑一声道:“神将之血,还没喂饱你吗?”白泽却仍是担心亘隙会被神器威力影响,裂隙更快,便登上一块山石,向远处张望。
轩辕将剑上血迹拭干,问白泽道:“可有什么动静?”白泽摇头道:“现在还没有。”轩辕道:“此剑只使了五成力道,想来不会对亘隙不利。你瞧它还在叫呢,也不知为何。现在我倒要听它的了。”
白泽还未开口,却听得沼泽中雷鸣般一声轰响,一股火光冲天而起,泥水又如被煮开了一般沸腾翻滚,火海中一个巨大的身躯慢慢站起来,足有半山那么高,左手持斧,右手持盾,火块剥落中一步一顿,向二人走来,大地为之震颤,天空变得暗红,云彩都如同要被火烧起来。
往上半身看去却颇为怪异,没有头颅,宽厚的肩膀上不知是火还是干涸的血,一片炽红。双乳化为二目,肚脐成为巨口,双臂挥舞着斧盾,迈着大步,向二人直冲过来。
轩辕与白泽尽皆骇然。轩辕道:“这人凶悍异常,果然我这轩辕锋倒助了他。”白泽道:“此人煞气大增,看来是想冲破结界,我还是把他引开这里,若他狂性再大发下去,亘隙都要给他劈开了。”
轩辕道:“这却由不得他。”说罢将宝剑立于胸前,顷刻间轩辕锋鸣声大作,剑身剧烈抖动,直要从轩辕手中蹦出来一般。
此时刑天已来到轩辕面前,大吼着举起斧子直劈下来。轩辕挺剑直刺,剑锋陡然伸长丈余,伴随着尖利的啸声,直刺入刑天身躯,透胸而过,随即飞上半空,在沼泽地上方旋转不停。
刑天大叫一声,巨大的身躯扭动了几下,随即便向后倒去。轩辕与白泽急忙后退,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刑天的身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再看那沼泽火海,也跟着慢慢地停住翻腾,最后也平息了下来。
半晌,轩辕望着地上刑天的残躯,与白泽对视两眼,皱眉道:“轩辕锋威力太大,难道竟直接杀死了他?莫非我判断有误,他并非可助大千三界渡劫之神身?”
白泽慢慢走上前去,看了几眼,摇头道:“帝尊所料的应该没错,方才他见到天骄以后,分明是已经猜透了天意,轩辕锋助他煞力大增也是实情,只是现如今这断首残躯,该如何收拾?”
轩辕笑道:“天生你知古今之事,竟也无从措置吗?”
白泽轻叹一声,道:“帝尊取笑了。真到了这时候,才显出天意难测。”
轩辕道:“也罢,他虽对我多有不敬,念在他忠心事主,我便将他葬了吧。”说罢指向旁边一高山道:“这里不远便是常羊山,倒是个不错的埋骨之地。”
话音刚落,只听空中一声清啸,轩辕锋钻出云层,飞到常羊山顶,盘旋几圈后直劈而下,“轰”的一声,一团耀目的白光闪过,烟尘冲天而起,过了一会儿尘埃落下,常羊山从中被劈开一道裂缝,巨大的山体立时分作两半。
随即,轩辕锋化为一条苍龙,飞入云层,不见了踪影。
几乎同时,刑天的头颅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把旁边的白泽吓了一跳,只见首级直扑轩辕而去,到了轩辕面前停住,圆睁怪目,与轩辕对视片刻,这才转向常羊山飞去,落入山体裂缝,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常羊山合而为一,刑天的头颅被埋在了山底。
白泽惊魂稍定,再看轩辕却是气定神闲站着,望着苍穹之上道:“虽是有些时日不曾用它,倒仍是深知我心意。”转回头来,看着地上刑天的残躯,又望望常羊山,皱眉道:“这下剩的该如何?看来上天不想让他身首葬在一起,这也是怪事。若葬在沼泽之中,似乎也不妥。不如将他化生天地,看会如何。”
白泽道:“既是如此,帝尊看着处置就是。咱们这里闹腾的这么大,九重天上一点动静没有,可见帝尊所行,不违天意。”
轩辕点头道:“我几次使用神力,天帝对我也未有责罚加身。亘隙将开,混沌蓄势,再过些时日,应此劫的神、人便要下去大千,天帝虽自己不便出面,也是不断给些神示,之前的严命,现在也略宽了些。”
白泽道:“大千虽是当年被赶出大荒的部族所建,但经历许多时日,繁衍生息,早已不是初时荒芜,已自有一番景象。再说天帝当年盛怒之下,将这些部族不分良莠一概驱逐,罚其去焦土受苦,其中难免有无辜受株连之人,天帝细思之后,心中也会有所不忍。是以这次大千劫难,天帝必不肯坐视。”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有人呵呵笑道:“自来多知多闻却从不肯多言的白泽神君,今日竟一下子说了这么多。”
二人闻言回头看时,一位顶生双角、麻衣草履的白须老者慢慢走来,左手拄着竹杖,右手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竹笥,面带笑意,甚是慈祥,正是教民稼穑、遍尝百草、造福民众的神农。
轩辕忙迎上前去,白泽也慌忙见礼。神农在大荒威望极高,虽已不在帝尊之位,却仍得万民敬仰。伏羲、女娲、轩辕都对其十分拜服。
轩辕见他现身,心中倒也有些过意不去。刑天今日被斩,虽说天意在前,又是他不服轩辕成为大荒帝尊多番挑衅,但他毕竟是神农旧部,只恐怕神农面上不好看,正不知如何开口,却见神农走到刑天残躯旁边,点头叹道:“虽说要你应劫,你这番样子,也是太苦了些。”
言毕,只见刑天双乳所化的二目之中,竟然缓缓流出了泪水。
轩辕忙走过来,神农见他面有愧色,笑道:“你不必如此。天数已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轩辕笑道:“我正不知该如何葬他的身躯。他对你忠心无二,我也十分敬服,正想着不如将他化生天地,以养神元。既是你来了,便由你来处置吧。”
神农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终是护短,这阵子估摸着时日已近,我便不见外人,安心在家中编这个筐子,今日才编好,他便寻上你,变得如此模样。也罢,正好收他的身躯,也助他早日渡过此劫,得还神身。”
白泽笑道:“我好眼福,一日之间得见两件绝世奇宝。”
神农笑道:“我这筐子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只是方才轩辕神剑好大动静,惹得它也待不住。唉,乱了套了,今早看我那葫芦里,还少了一颗丹药,也不知被它逃到哪里去了。神君身上现有人皇至宝,那才是渡劫之神物。”
轩辕笑道:“倒是瞒不住你。我也是私心。当年有我轩辕族人无辜受连累,被逐去焦土,天帝也是不忍,遂命我轩辕子孙统领人界。此番三界大劫,希望上天庇佑,轩辕氏可带领民众渡过此劫。”
神农道:“一个白泽神君,在大千已经没有对手了,那谪仙印,虽怕是无用武之地,想来也必是用得上之物。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神君便带在身上,可是有大用处。”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葫芦,笑着递给白泽道:“此水可保轩辕人帝七日无恙,剩下就看你了。”
白泽忙恭谨接过,轩辕就他手中看了看,笑对神农道:“这一次我竟不知该怎生谢你才好。”
神农笑道:“不必谢我,这东西我那里多的是,不过物尽其用罢了。你我都略懂医理,你善制良方,我粗通药性,如今我那鼎里正炼着不少草药,日后便请你多多指教些吧。”顿了顿又道:“帝妃那里,倒是要你回去好好安慰一下。”轩辕闭目沉思片刻,心知此子已然下界,默然不语。白泽知他心事,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便也不言语。
神农走到刑天身躯旁边,右手一伸,神农笥离开他手中,慢慢升起到半空,随着往上升便越来越大,发出耀目的银光。随后亮光一闪,地面上庞大的刑天身躯已然不见,神农笥化回小竹筐,回到神农手中。
神农托着竹笥走到轩辕和白泽身边,二人往笥里看时,却并无任何形物,只见白亮的漩涡,缓缓地转着。
白泽道:“神尊宝物真是不凡。”神农叹道:“这次混沌之劫,动静可真是不小,只是一个小小大千三界,竟就要惊动这许多神君和神器下界,天帝更是连辟易甲都拿了出来。想来也是,刑天只不过是当年跟随我的一名神将,论起神力,与当年盘古大神自是无法相比,所以这些下界的人物,便是要一起相助于他,才可成事吧。”
轩辕心中猛地一动,只觉得有件事似乎窥到了端倪,但细思却又无法定论。转头看看神农,也已停住话语,似乎若有所思。
白泽略一思忖,心中也有所悟,但又觉得此事过于重大,自己也不好妄加揣测,转头见刑天的斧盾掉在旁边,遂过去捡起来,走到神农跟前躬身道:“这干与戚本是刑天之兵器,神尊一并收了吧。”
神农接过看了看道:“此二物自上古而来,大有灵性。也罢,我且收着便是。若此次应劫,竟可派些用处,到时自有带其下界之人。待天劫渡过,有造化的便可更进一层,若是没造化的,也只好各安天命。”
轩辕点点头,一抬头却见一团红影向这边飞来,便笑道:“正说着就来了一个,可不知是有造化还是没有的。”
神农回头看时,九翙天骄已落至身前行礼。神农呵呵笑道:“若论造化,只怕大荒没有几个赶得上她。”
胥离山是一座石头山,连绵有数里,山势不高,山上怪石耸峙,奇峰嶙峋。主峰上少有树木,却多见各种藤蔓盘绕,上面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有的还结着累累垂垂的精巧果子,珍禽异鸟飞来飞去,游蜂粉蝶穿梭其中,倒也自有一番奇景。当中有一处山谷,极是广阔平坦,女娲娘娘的居所便在此间。
此时山谷里堆着许多大块的石头,东一堆西一堆到处都是,女娲正在其间走来走去,认真地看着每一块石头的大小和形状,不时挑出一些扔到一边。不远处分东南西北四边各有力士们正架着大火堆,火势不旺,但也绝无熄灭势头,不疾不徐地燃着。
女娲正挑选着石头,侍女霞蔚远远赶来禀报:“娘娘,天骄回来了。”女娲道:“叫她进来吧。”
霞蔚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九翙天骄来至山谷之中,看到眼前的阵势不禁愣了一下,见女娲走过来,赶紧行了一礼正欲开口,女娲摆手道:“不必说了,我已尽知。你随我来。”
九翙天骄见女娲神色严峻,也不敢多问,跟着女娲走上一个小山坡。从山坡上望下去,石堆大大小小的堆着,看上去却错落有致,并不凌乱,略一思索,醒悟道:“娘娘,这是应元补天大阵?”
女娲点头道:“是的。近日我封了此处山谷,不许你们出入,便是怕有人乱闯,搅乱了阵法。今日阵成火生,才许你们进来。”
九翙天骄点头道:“亘隙已开,娘娘今日便要开始炼石修补吗?
女娲摇头道:“此阵非为亘隙而开。今早接到昊天大帝钧旨,命我开阵炼石,随后羲皇赶来,说道天现异象,多件神器感应,他推演天数,发现大荒不日便有一场大难。”
九翙天骄“啊”了一声,心想羲皇久不出山之神尊,今日竟会亲身来至,忙问道:“不是说混沌作乱与亘隙大开吗?方才几位神尊也言道这件事情,莫非还另有缘故?”
女娲点点头,沉声道:“这一次是怕是大荒成就以来最大的劫难了,怕是连我都…”说到一半却停住了不再言语。
九翙天骄吓了一跳,从未见娲皇如此模样,此番必是毁天灭地之祸,才能让娲皇都忧心忡忡。想了一下道:“娘娘不必多虑,弟子虽愚钝,但也会拼尽全力为娘娘分忧。”
女娲回头看了看九翙天骄,笑道:“此阵必须由我亲自带动,方可成功,况且还不到时候。倒是那大千三界之劫,需要你前去相助,你可安心等待,时机成熟之际便可下界去了。”
九翙天骄一惊,连忙跪倒道:“还请娘娘明示。”
女娲扶起她笑道:“天骄,你的情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