茝媖默默听着,忽然想明白一事,不觉浑身发抖,颤声道:“那它......它是咬死了自己的亲娘?”桀骜叹口气,点点头。茝媖捂住嘴巴,面色惊恐,半日道:“它......它为什么这样做?”
桀骜起身,走到礁石顶上,向海中望了一会儿,才转身对茝媖道:“彪的性子便是如此,自怜自伤,自暴自弃。它渴望母怀的安慰,但有对自己被遗弃无法释怀。这可能就是它的命运吧,始终放不下过去。”
茝媖道:“它的命运虽然可怜,但这样做,似乎也太残忍了些。那它被水冲走以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有没有看到?”
桀骜道:“很惨的,不过它的运气真是很好,一直有惊无险,后来长了这么大。还是不说给你听了,不然你又要哭了。”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茝媖一眼,道:“还是上官沧浪对你好,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茝媖脸一红,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半晌道:“这怎么会一样?他是我......同门师兄,自然了解我多些。”
桀骜一笑,并未接着说下去,茝媖等了一会儿,便问道:“后来呢?你就把它带回来了?”
桀骜点点头,道:“那黑衣人见我松开手,便伸手在狂儿额头中间点了一下,又对我笑道:‘好生待它。’说罢一纵身便没了踪影。我只在那里发呆,狂儿走到我眼前,张开大口对我吼了一声,我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只见我仍是在这岛上,夜色已深,只不过面前却多了一个狰狞的兽头,吓了我一跳。”
茝媖不禁莞尔一笑,道:“原来这场梦,是狂儿特意让你做的,因为它不能说话,便这样告诉你它的身世。”桀骜“嗯”了一声,道:“自那以后,它就陪着我在这岛上待着了。他还救过我的命,那次在太华山,若不是它,可能我已经命丧云惊雷手里了。”
茝媖道:“原来那次救你走的是它。师父他后来还说过,说你......”桀骜见她支吾,便笑道:“说我是怪物,对吧。也没什么,我都听得惯了。”
茝媖一抿嘴,又道:“狂儿身世也真可怜。它跟着你,还像不像以前那么凶了?如果它还没放下以前的记忆,那它会不会过得很苦?”
桀骜身子倚上一块石头,双手枕在脑袋后面,道:“它的恩怨已经了结,虽然残忍了些,但这也是宿命所归。假如它不是那多余的崽子,便可多享受几年的母怀,但它偏偏成了第三只彪,又有什么办法?”
茝媖道:“可是它......它居然咬死了自己的亲娘......”桀骜道:“这也是彪的宿命,其实那母虎也是无奈,白婆婆说过,虎的第三只崽子一般都是天生孱弱,若是强要抚养,不但会抢前两个虎崽的奶水,还会连累母虎,若是有野兽来偷袭,母虎也无法带三只小虎逃脱。因此那母虎遗弃它,也是无奈之举。”
茝媖点点头,道:“想来这些飞禽走兽,都是如此,不像人间,若是有的孩子天生孱弱,他的娘亲定会给他比其他孩子还多的呵护,哪怕自己因此受苦,也是不计较的。”
桀骜猛地坐起,把茝媖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桀骜不语,半日才冷冷道:“这世上便有命数不济,累及爹娘的孩子,而且连累的家人被人驱赶,娘亲病了都没人肯给医治,你说,这样的孩子,值得他娘亲为他受苦吗?”
茝媖道:“我想世上做娘的,都疼爱自己的孩子吧。不管孩子怎样,他的娘亲都不会计较的。以前菊嫂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就是说有一个孩子生病了,去瞧郎中,郎中给开的方子,竟是要用他亲娘一碗血做药引子,他娘丝毫没犹豫,便用刀......”
桀骜忽地站起身来,大声道:“别说了!”随即跳下礁石,拔腿便跑,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茝媖呆了半日,仔细思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忙起身下来,顺着小路往回走,等来到木屋旁边,远远便见桀骜坐在一棵大树顶上,右手抚膝,左手似乎攥着什么东西,细看却发现他竟是泪流满面,见茝媖走来,忙伸手拭去眼泪,跳下树来,看了看茝媖,没有说话,转身一径去了。
茝媖呆了一会儿,便自己走进木屋,见屋中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也铺的齐整,墙上一个小洞里还放了一颗圆圆的珠子,像是夜明珠,照亮了屋子的角落。茝媖奇怪,想起桀骜所说的话,难道是布雨仙子三公主来过?心中不禁起了好奇之意,暗暗惋惜没能见到这位公主一面。自己收拾收拾睡下,心里却一直想着方才桀骜的反应,好长时间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茝媖便起来,听外面哗哗作响,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原来天正下着雨,看这雨势还不小,也无法出去,便折回来,坐在桌子旁边,托着腮看着外面。
不一会儿便见桀骜走了过来,见开着门,便往里一看,见茝媖坐在桌边发呆,不禁微微一笑,伸手在门上敲了敲。茝媖见他神情有些憔悴,想来昨夜也没睡好。
桀骜道:“一大早的,又下雨,天很凉的。你还没有多少功力护身,可别着了凉。”茝媖摇头道:“我不怕凉。”桀骜看了看她,转身便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桀骜拎着一个瓦罐走过来,在门口停住,递过来道:“我刚烧了些滚水,你接着,喝一点暖暖吧,小心烫。”顿了顿又笑道:“我一个人在这岛上,好久没做过这事情了,方才忙手忙脚的,这半日才弄好。”
茝媖忙过来接过,放到桌子上。见桀骜转身要走,便忙跟出来。桀骜见她跟在身后,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茝媖咬了咬嘴唇,道:“今日我一定要回去了。”桀骜不语,盯了她一会儿,又看看天,便道:“这个时候要走,那不淋成落汤鸡?待雨住了吧。”见茝媖不置可否,便一笑,回身走了。
茝媖知他说的有理,虽说他身上有法力,可以不必在乎这天气,但自己也不急在这一时,回屋中坐了一会儿,便觉无趣,忽在门户墙上发现了一件蓑衣,还有斗笠,竟是簇新簇新的,不觉奇怪,便走过去伸手取下来,披在身上一看,居然十分合体。
茝媖更惊讶了,但也无暇多想,便系好带子又戴上斗笠走出屋来,远远便见桀骜靠在一棵树旁坐着,一条腿撑在石头上,见茝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走来,不由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茝媖笑道:“没想到你屋子里居然还有这个。你还要用到它们吗?再说,穿起来感觉也不像你的,这么小。”桀骜愣了一会儿,不由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个小丫头。”
茝媖听得分明,不禁一愣,问道:“谁?哪个小丫头?”桀骜笑道:“布雨仙子。”茝媖一听,高兴地道:“她在哪儿?昨夜我见屋子里收拾得那么齐整,还猜会不会是她呢。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桀骜有些无奈地道:“一会儿雨收了她就来了,你可别嫌她叽叽喳喳地闹腾就行。”茝媖一听更高兴了,忙道:“不会的不会的。”见桀骜眉头轻皱,便嗔道:“人家三公主对你那么好,你好像还很不领情似的。”
桀骜瞪她一眼,叹口气道:“我拿她当妹子的。”说罢便走开去。茝媖听了,心里倒有些释然似的,一时又兴奋不已,只盼着这雨快些停下,好早日见到这位龙君的三公主。
桀骜走出不远,回身见她不停地看着天气,不禁无奈地叹口气。谁知这雨居然又下了足有半个时辰,茝媖等得不耐烦,好容易风停雨住,云层散开,便见天上隐隐有一条小小白龙在云间盘旋,时而露出头尾,等云彩散尽,那小白龙便转几个圈,身子一带,直向小岛上飞来。
小白龙一落地,便化身成一个美貌小姑娘,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年龄,一身白衫子,身形纤瘦,清秀可爱。刚一变化完,便见她轻轻一纵,伸出双手朝着桀骜飞来,笑容满面,嘴里大声道:“桀骜哥哥!”
桀骜苦笑一声,起身迎上去,小姑娘又化成龙形,围着他绕了几个圈子,这才化回女孩身形,扑上来抓着他的手,笑道:“这几天父王身体不适,让我代他多去了几个地方,一直不得空闲。一忙完正经事,我就赶紧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桀骜还未开口,小白龙一转身又发现了茝媖,忙跑过来,笑问道:“你就是太华门的姐姐?果然好漂亮啊!对了,我昨夜给你送来的蓑衣和斗笠,你喜不喜欢?”
茝媖见她天真烂漫,不由心中甚喜,这也才明白原来东西是她特意给自己准备的,怪不得那么合身,便点头笑道:“很喜欢,谢谢你有心啦。”
小白龙嘻嘻一笑,道:“我是管着布雨的,这些东西我最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准备了。对了,我叫敖滢,是这东海里龙君的三公主。”说罢又忙摆手道:“哎呀哎呀,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你就叫我滢儿就行。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茝媖心中暗道这姑娘若是碰上小玉儿,只怕二人才是天生一对,但心里也喜欢她这毫无遮掩的性子,便道:“我叫茝媖。”敖滢点点头道:“茝媖姐姐,我们今天就算认识了。以后这东海之上,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号,保证他们都老老实实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