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向上开枪的,开枪时,他胯下的雪地狼已经着地,他和地面间没有多少距离,被这向下的反震力冲击之后,他的身体便要承受冲力与地面的夹击,仿佛三明治中间那块肉饼被狠狠压紧,这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龙骨只觉得前胸被一把巨锤锤了似的,那力量仿佛要将他锤进地底。一圈气浪在他胸口扩散开去,把地面的沙子吹向四周。
若不是身子下面软绵绵的东西支撑着他,他非得被震得筋骨尽断不可。
气流的回声在天井中散去,头顶上那头雪地狼直直坠了下来,砸在沙土地上,溅得到处都是血肉。
龙骨爬起身子,向身后的地面瞧去。
另只家伙也没好到哪去。
那雪地狼起到了缓冲垫的作用,保护了龙骨的身体没受太大伤害,但它自己却没那么幸运,它落地的瞬间受到挤压,前腿立即折断,身体压了下去,那散着寒气的银色利爪直接插进了它自己的心脏。此时,它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呜呜抽噎,再也爬不起来。
龙骨喘着粗气,将目光改瞧向其他人。
这些雪原人见识到了星松石的威力。天井中,他们中枪的中枪、倒地的倒地,一个个东倒西歪。
当他们重新站起来时,他们不再如原先那般傲慢无畏,之前的嚣张气焰从他们脸上慢慢消失。
岩霜、银熊、萤石三人站在铁门边,面色凝重,他们对眼前的形势多少有点意外。
所有雪原人都变作一副认真表情。
银熊看着地上被报废的两头雪地狼,心中满是怒火。那是他最心爱的两头小伙计。他此时已给自己的手腕上套上了寒气逼人的冰爪,蓄势待发。
而龙骨,手中仍握着那把骑士手枪,心里却开始发虚。
他并非不知道星松石的反噬力有多大。星松石武器是一把双刃剑,对于不开启元意的人来说,使用它打击敌人的同时也相当于自残。
星松石的能量被激发时,会向四周释放冲击波。虽然在武器设计时,已经尽量做到引道它的主要能量向攻击正方向上集中释放,但仍然无法完全消除它对其他方向上产生的震力,如果以毫无保护的血肉之躯去承受这种震力,人也是要受伤的。
磐石骑士之所以能以肉身驾驭星松石武器,是因为元意这种力量开启时,会在骑士周身形成一个源源释放的斥力场,它能改变击向自己的空气波的方向,从而保护骑士不受星松石震力的伤害。
而没有开启元意时的骑士,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使用星松石武器,他将直面震力的侵袭。被这股力道弹开倒还好,但如果立定原地,硬硬扛下,便会吃满它所有的劲力,轻则肢体麻痹,重则脏腑碎裂,对身体将是绝对的损害,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骑士会那样做。
然而,龙骨明白,这支枪是他们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如若没有它,他们也同样活不过今夜。因此,他绝不能放手,这是他开枪前就已经有所觉悟了的。
现在,他的整只右手,从指尖到手腕、从小臂到肩膀,已经麻得毫无知觉,根本再抬不起来,它就那么垂在身旁,不停发颤,像发作了癫痫一般,但龙骨保持着面部的镇定,将手向背后藏了藏,不想让对手看出他的窘迫。
他考虑换用左手来继续射击。
但是,之后呢?
用嘴咬人?
纵使干掉了两头雪地狼,可他们依然被困在这封闭的地牢里,周围满是他们打不过的雪原人。且不说银熊、萤石还未上场,就是其他那些哎哟着的家伙,也统统没受到致命伤,他们都有可能继续对自己发起攻击。
再看自己这边:老凡吐血倒地,已经没什么战斗力,O仔虽然有些身手,但手中那支普通手枪实在对对手没什么威胁。
很明显,双方此刻的优劣势差距巨大,作战能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只能再开一枪,那又有什么用呢?
打谁?打死那个谕者老头?然后他们就能活着出去吗?
显然不能。这一枪,打死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除非他一枪打死在场所有雪原人……
束手就擒吗?老凡可说过,他们是不留活口的。
有什么别的办法吗?有吗?
龙骨急切地催促自己的脑子转动起来。他很少要求自己的大脑去思考什么灵丹妙计,他有生以来的机智表现大多源自于他过人的神经反射,多年来,他是一个靠直觉和身手解决问题的人,包括打猎、包括击石赛、包括上次救下主政官、包括昨天帮着制伏威猛石……
可是今天,他引以为傲的直觉和身手仿佛统统都失效了,他无法凭一己之力击败眼前这帮壮得像石头的家伙,他也无法找到一个突破点来帮助他们摆脱目前的窘境。
在这群雪原人面前,他第一次认识到磐石人的渺小,第一次体会到没有元意和武器的磐石骑士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彷徨间,银熊和萤石带着其他的雪原人杀了上来。
银熊一个跳劈,野兽般的身子高高砸向龙骨和O仔。
龙骨和O仔紧急向两边滚去,分开了一些距离。
轰隆一声,银熊沉重的身躯落到两人中间的地上,如炸弹般炸散了脚下的沙土,他锋利的冰爪刮到溅起的沙子,瞬间在半空中凝固起四道长长的冰条。
接着,银熊未待身子起直,就横着挥出一爪,直直扫向他右手边的O仔。
银熊不亏是这几个家伙的头领,动作比其他雪原人灵敏多了,他的拳速超越了他那个块头应有的表现,拳脚中带着风,踢、劈、扫、刺的招式一板一眼,右拳上那只冰爪在空气中划过银紫色的轨迹,像一头灵动的白狼在黑夜中舞蹈。
不过O仔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摆平的,他在中央调查署接受过格斗训练——中央探员可是个高危职业,必要的防身技巧是必不可少的——尽管肌体强度不如雪原人,但避开他的攻击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时而退后时而弓腰,远远规避着那四根锐利的尖刺,压根没想和对手拳头碰拳头。
当然,他这样也是无法收拾掉对手的。
而萤石则跟了上来,一门心思朝龙骨顶去。
龙骨向后一闪,躲开了萤石那一扑。
他赶紧将左手架在胸前,与萤石拉开两个身位的距离,眼睛死死盯着他的下一个动作,像警戒雪地狼那样警戒着他,因为在他看来,这绿眼睛就是一头野兽,他和他交过手,知道他不好对付。他现在还记得,当日在墓园,他被这家伙一击拍到柏树上,后背撞得有多疼。
而萤石也举着冰爪,用恨恨的目光盯紧了龙骨,他也还记得当日被那把星松石长剑击倒在地时的痛楚。他知道这个黑发小子身手敏捷,所以他也不急着动手,他想等对方先露出破绽,再一举袭上,用他那压倒性的体量,一击击溃对手。
总之,他俩今天总归有一个人可以报一箭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