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我把房间打扫了一下,看着它们堆积在时光里腐烂,实在是不成样子。”她对他说。
“你对你的生活太疏忽了。”
“我喜欢它们上面沉积的灰尘气,在阴暗的一角清冷地埋汰着过去。”
“清理完后感觉怎么样?”
“有点空。”
“空?”
“嗯。”
她手中握着的是空虚,他从未想到过这一点,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一直觉得她起码是握住了现在的,然而,她没有把握,只是顺着一切的流逝而流逝,从不阻止,从不挽留。
她放任着的时光只是为了那一点的等待吗?那么她等待的又是什么呢?他翻看着屏幕上她的言语,始终不得其解。
“泽……”
他在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叫他,是琳的声音,他的眼前呈现出讲台、老师和黑板的轮廓,他走神了。
“怎么了,泽?”琳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最近状态有点不好。”他的目光注视着老师,对琳轻声回应道。
“你很少这样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有,你放心……”
中午,他推着车走到校门口,太阳很大,日光打下的阴影只有浅淡的一层,直接得不容抗拒的逼视,无处遁藏的行迹。
他看向那条小道,夜晚沉沦着阴影的小道,此刻也无处可躲地显形着,无可奈何了的样子,但他知道她只是漠然,没有痛楚,也没有忍耐。
“夜晚的星星很多。”她说。
“有属于你的那一颗吗?”他看了看时间,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没有,我的是月亮。”她笑了,自然而随意的笑意,一个笑脸。
二
“一个人浸入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问她。
“?”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知道,她都知道,但也不知道,都不知道,她没有好奇,也没有在意。
他的问话相当于抱怨,但抱怨向来无能,他不禁也笑了,无声的轻笑,嘴角微浅的弧度。
以一点站成永恒的姿态,不留余地地,抹掉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他从未见过如此决然的女孩。
“天气不错。”他再次说道。他不想就此结束话题。
“?”她意识到了他的异常,心照不宣的默契,今天他僭越了。
“是的,不错。暖暖的色调,朗润的光泽,很柔和的天气。”她还是接过了他的话题。
“听到火车的鸣笛了吗?”他将这句话发出去,已是许久之后了。
“听到了,清明的警醒,凉寒的凄意,来自远方的幻咒,悠扬而深厚。”一切已经和解,她发了一个笑脸,终结了这段对话,自然而随意的笑意。
他也学着她发了一个笑脸。他们对彼此都有着充分的了解。
他不再执着于她的月亮,是他僭越了。他会为情感而破例,也是他所从未想过的。
一切之后,他们依旧是彼此世界的陌生人,匆匆别过,没有一丝迟疑。在擦肩的那一刻,他们的温度是一样的,同样的冷峻,唯一势当力敌的时刻。清凉的晚风在他们之间徘徊,咫尺的距离,转瞬即逝,他们都没有回头。
他不再观望她眼中的决然,飞蛾扑火的姿势,终究不是为了他,他始终不是她可以为之停留的选择。
三
很长时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像是突然断了线的风筝,彼此顾望着渐行渐远,消匿了踪迹。
唯一不变的是,十点半的准点守候,她无期的等待,他无尽欲望的渴求,那一刻咫尺的距离,是他们最为相近的时刻,她的气息从未离他如此之近。他贪恋他们之间这一点唯一的联系。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琳问他。
“没有。”他淡淡地回道。
“你不用骗我的,泽,每天同样的时间,我都看到了。”琳的声音里带着些失落。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琳的目光中隐隐闪过不忍。琳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他并不想伤害琳。
“泽,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琳睁着泛红的眼圈,对他笑了笑,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的,在阳光里透析着。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琳的眼泪,依旧没有言语。这是琳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不知道一路走了多久,走了多长距离,寂静的小道上,他们各自恍惚着自己的心事。
“泽,我先回去了。”琳忽然反过头来对他说道。
“我送你。”
“不用,”琳扯出了一抹微笑,“我自己回去吧。”
“好。”他温和地回道,没有阻拦。
他望着琳的背影逐趋远去,感到心中从未有过的糟乱。他的生活就如此画上了一笔败绩,在最擅长的领域,他们本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即使没有结果。他能知道最妥帖的下一举动,人前展现,但对情感,他确乎是无能为力了,有时候贴切与成全的只是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