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径直地向他走来，没有一丝迟疑的。在人群中，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怎么知道是我？”他的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向她问道。
“嘘。”她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稚嫩的样子，充满了孩子气。
公园的大树下，长长的靠背木椅，朴质的光泽，笼罩在树阴里，有一种清凉的吸引。夏日的中午，公园里人很少，阳光火烧火燎地烘烤着，绚灿得盲目，这是最为平和枯乏的时刻。
他们一路在阳光下走着，沉默是最为深沉的力量，突然一瞬的安静，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时间如水的划逝，了无痕迹，但那时，他们确是都已深深烙入彼此心中。如果一瞬存在永恒的话，那么一瞬的无限延长，就是永筑着的时光了。
“你要走了，对吗？”在长椅上坐定之后，她望向他，问道，是轻柔的童音。
“你都知道。”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声音是温和的。他从未见过像她一样大胆的女孩，目光沉沉的，可以一直望入对方的眼底。如此坚毅的目光，是她心中过分成熟的那部分的发酵。
“还有更多的可能吗？”她的语气平淡的，不带有任何情绪的转化。
没有进一步的可能，这一切只能发生在最后一刻的时候。确是无可疑惑的。
“同样的气息不会错，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很好，和他一样。”她仰头望着他，再次说道。
“是吗？”他强颜笑着，眼角的弧度里涩涩的，近乎干枯的表达。
“你昨天问我关于他，其实也并非难以启齿，只是对于每一段拥有我都格外珍惜。”她轻轻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但神色已经舒缓了很多。
“可你从来都没有把握过。”他也略微松懈了下来。
“它们的烙印一直都在，不把握，只是因为留不住。生活本就是一场悲剧，我总不能每一步都负重前行。”
“你了解我吗？”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她向他问道。
他看向她眼中的淡漠，顿时失去了言语。她依旧不期待他的回答，在无声中，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无形的界限，小心翼翼的温度，无法触碰的距离。到底疏离，最难过的莫过于从未有，虽然他本不抱着希冀。
“你了解我，但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轻轻地说着，像是痴梦呓语，漠然的冷淡依旧，却是已凝滞了的。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陪我再走完最后一程，好吗？”她再一次又一次地望向他。
他对她点点头，沉默一直在延续之中。
二
“相信月老吗？”她在一棵红绿两叶交辉的树旁驻足下脚步，旋转过身，笑向他问道。
阳光下纯彻而明亮的笑意，再一次的邂逅，他却只是恍然，像虚幻的梦影一般，怅惘徘徊着，无法把握。短暂浓缩着飞逝的时光，一刻也不曾停留，奔奔碌碌于瞬间的绽放之间，什么也抓不住。
“我裁你一剪红叶，你能否还我一个愿，以绿叶为祈祷，以红叶为彩结，这一刻，做我一个人的月老树。”她采下一片红叶，将它双手交叠覆盖在掌心，紧紧贴靠在最切近心的位置。
他看着她紧闭着的双目，虔诚中弥漫着的希望，不禁有些颤动，缓缓伸出手，却最终还是停留在虚空之中，无力而苍白的姿势，他只是惘然。
她轻轻煽动眼目，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扑闪着露出里面晶亮的眸子。是氤氲着的，湿润的一滩。来自情感复苏的充溢。
“就送到这吧。”她轻轻拉起他的手，把手中的红叶交付在他手中。
“它载着我的愿，以后就让它陪在你身边吧。”她将他的手指合拢。
“再见。”莹润着水光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她再一次地对他笑了，纯彻而明亮的，这个夏日里最绚烂的一束阳光。
他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渐行苍凉。他想，或许曾经是有过爱的。一段无始无终，活在彼此心中，不曾有过显象的爱情。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等他回转过心迹，她已倏忽不见。
她把一切光的影子都留给了他，却将自己裹藏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她是希望过的，他想，当她再次找到他时，她已经累了。她曾向他寻求过僻安之所，可他最终还是灭了她的最后一盏光亮。
三
“我了解她，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笑向暖道。
“她再次找到你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伏靠在窗前，目光幽幽地望向窗外。
“才一夜的功夫，院里的红叶就已经损落一地了。”她的声音寂寂的，在清寥的早晨轻轻回旋着。
“暖，你后悔过吗？”
“没有，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你一直走得都比她决绝。”
“当飞蛾扑火的时候，它是幸福的——我也是。”她对着他，脸上绽出安静的笑意。
“没有感情……”
“我不爱你，你爱的也不是我，但这是最好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