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紫千红是春编织的最美的谎言,故而有了百花争艳。姣美红颜,淡抹素颜,都被微雨涤的光鲜。
“大家伙,你看,那朵花好美哦!”
小家伙赖在它的背脊上,走马观花,遇见好看的,都要惊叹一分。它遥指的那朵花,紫的忧伤,让它心漾。大家伙的尖耳尽量闭拢,免得它制造的喧杂令自己心烦意乱。
“小家伙,这样的花在这个季节算是很常见的,没什么稀奇。”
大家伙漫不经心的说道,蓝瞳只扫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平常。
“大家伙,停一下。”
上头的兔子突然说道,狼停下略显匆忙的脚步,下一刻,双眼失了光线,黑暗延展无边。
“怎么啦?”
大家伙眼眸一转,旋即微微一笑,故作疑惑道。
“不许偷看哦!”小家伙脸上盈满笑容,她悄悄将藏在后爪的一朵粉红的花儿小心翼翼的拿到大家伙的眼前,同时将遮住狼儿的手轻轻放开。
眼眸重见光明,大家伙视线模糊片刻,随后一朵娇花便出现在眼前。鲜花点颤,似在问好。细看,才发觉是一朵粉色的玫瑰。
“送给你,谢谢你载了我这么远,喜欢嘛?”
大家伙望着晃曳的花儿,它曾经在狼群里见过不少罕见的奇花,这样的花实在提不起赞叹之意,但看着小家伙一脸期待的脸庞,心微动,咧嘴一笑:
“很喜欢,谢谢。”
“我帮你带在耳廓上。”
小家伙一脸欢喜,随后将花轻放在大家伙的耳畔,骨朵朝前,大家伙抬头便可瞧见,那一抹别致的娇红。
“谢谢。”
大家伙有些嗫嚅,之前对小家伙的吵闹一直心有不忿,但当它为自己特别准备这样的花儿,冷漠还是安分的退化了。
千头万绪,化成感谢一句。
小家伙慵懒的趴伏着,它望向前方,青山含黛,烟雨轻笼,满目怡然,满心恬淡。往昔的晦暗,败给了多彩。
“大家伙,你是拯救我的天使,感谢的话,由我来说才对。”
小家伙轻声说道,将脸埋进灰色的皮衣,满嘴的温馨与轻柔。
脑海中,回忆的唱带又响起。那天雪下的很轻,风吹的很缓,小家伙低头啜泣许久,埋怨大家伙的食言,也伤感妈妈的消逝,自己却不能得以相见。
眼泪再次流干,它顿然明白这番无理取闹终究是无用的,于是故作坚强的抹掉泪水,那时已经入夜,风朝它呐喊,张牙舞爪的冲进洞里,给它们一遍遍冰冷的吐息。
可大家伙的身躯却和寒冷抗击着,小家伙这里一点风都无法钻进,大家伙朝它呼出轻柔的热气。热气低缓却平稳的供应,大家伙的梦也是童年的暖晴。
它醉倒在温暖中,有些倦了,便缩成团窝在大家伙的脸旁。它的指尖微触大家伙的眼,才发觉这让它一直以为凶狠的冷血动物,也会流泪啊。
于是,它固执的心悄然放下,用自己微薄的毛挡住点风,大家伙正梦见儿时,正和同伴们欢快的追逐,脸上的阳光跳一支劲舞,当舞蹈愈加热烈时,晒的脸发烫,才忽然从梦中清醒,鼻尖触到一堆轻柔,才发觉这个瘦弱的只能被自己保护的小家伙,也用柔弱的身躯抗击严寒,留给自己蜜甜的暖。
夜宿,梦海梦春也梦暖。
从此,陌生的羁绊得以相遇,以致一起砥砺。像素未谋面的粉桃金泥,在零落时相遇,以致彼此亲昵,化为一体。
流浪者的身旁,多了一位依偎者。
大家伙对于小家伙这种变相的纠缠,颇有不耐。逮着机会就想分开。
它总是故意带小家伙去见新奇,在小家伙痴迷其中时悄然离去。但小家伙总能在它逃离的路口前等着自己,脸上单纯的笑外加一句“大家伙,你要去哪吖,别将我忘下,天南地北一起闯。”
狼儿望着那样稚气而又纯真的小家伙,被深藏的温柔像是引火线亲吻火花,一瞬的燃烧足以将无情的寒冰融化。心软了,也就不再用这样的方法。
可大家伙从离开种群后一直独来独往,有了小家伙的陪伴,很多行动不方便,和小家伙分开的念头一直都在。
于是在天晚时,小家伙进入梦乡,它悄悄离开兔的身旁。然而,夜很长,阡陌杂,总是在原地迷失方向,跌上石子,掉进河塘,弄的遍体鳞伤,只得灰溜溜的回去疗伤。
然而当清晨入洞,大家伙将眼微张,所见都是小家伙的悉心照料。
它用阔叶在河岸细心的将水面的尘泥拨开,舀一碗清水,拣掉水底的碎石,脚步急切的飞奔入洞。
随后一脸认真的不顾水的刺骨,即便爪子冻的瑟缩,也依旧不断地用水轻拭去伤痕上的污泥残血,所有的伤痕都被水反复熨帖,仿佛连灰色的毛发也会洗成白皙。
大家伙疼的龇牙咧嘴,但庞大的身躯没有一点异动。轻微的动,也会阻碍小家伙的治疗。微瞥小家伙发红的双手,莫名的涌动一分心疼与九分暖流。
小家伙只是十分专注的清洗伤口,指爪的麻木被抛之脑后,直到将伤口清理好后,才将有些温热的水倾倒。
大家伙装作刚起来的模样,微揉惺忪的双眼,小家伙将前爪藏在背后,嘴唇微抖,似很轻松的说:
“大家伙,你醒了吖。”
大家伙只是逃避似的沉默,它不由分说,一把牵住小家伙藏在身后瑟缩的发青的小爪,从清晨一直紧握到午后,从冰冻过渡成热火。
小家伙的清颜微红,它深信,如果自己的爪子一直将寒冷遭受,那头牵它的大家伙一定会一直温热,从莺春到枫秋。
如果,自己的手就这样永久冰封,那该多好?
想至此处,小家伙用力的晃了晃脑,极力想让自己从思绪中清醒。糟糕,自己在想什么?脸蛋烹成桃红,像饮了七两白酒,痴醉嗔极。
“小家伙,发烧了嘛?从早上一直脸红到现在。”
大家伙拉着它的爪,眼眸斜视一下小家伙,才发觉它的脸像直线上升的温度计,指数爆表,这才关切的问道。
“没…没有!谢谢…关心。”
小家伙赶忙收敛了娇羞,内心嗔怪道:“一直拉着,不脸红才怪!”
然而兔儿却十分享受来自它的手心的温暖,大家伙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便又只顾风雨兼程。
这段相守,便持续了三生。在无边的年华中,狼再也没有动过离开它的念头。
记忆是点,拉扯着现今姻缘。命运之线,将才子佳人紧紧相连。
小家伙从记忆的摇篮中沉酣悠醒,眨眼间又错过了万千旖旎,有些惋惜,可大家伙耳上玫瑰绚丽,却牵动它一天的好心情。
“大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吖?”
小家伙兴致正旺,才发觉同行几月,尚不知伙伴的名字。
大家伙向前的脚步微僵,它的蓝如晶石的眼痛,因这一句话的触动,迅速回溯,将昔日的不堪回首一一翻阅。
略显泛黄的画面中,它还是年少,带着烂漫的笑,追着飞舞的凤蝶跑,对路旁无人问津的野草,悄悄说“你好!”
它渴求能有一两个同伴可倾诉衷肠,所有的同伴都排斥它,毫不留情的贬责它,只因它的一腔纯真,外加笨手笨脚,实在没有狼的半点血性。
年少的它,曾对同类说:“你们都议论我没用,我证明给你们看便可。那边是一座陡峭的岩山,只要我爬上去了,你们可以停下无谓的讥讽嘛?”
它这番举动,令自己都汗颜三分。嫩爪指向的那座山,可谓极难攀登。不仅岩面风化的松散,又十分崎岖,坡度也近乎垂直,没有多少可站稳的岩架。那座山只有狼群没有猎捕行动时,才会试着去攀,仅仅为了锻炼体魄,谁敢打征服它的念想?
此言一出,即视妄言。听闻的伙伴,没有一个不捧腹大笑的。但一些同伴还是识相的闭上笑的快脱臼的嘴,忍俊不禁道:
“可以,如果你能攀上山峦,我们便做你的朋友,也不会笑话你。”
同伴的诺言,成为它的动点。狼双眼放光,恰如波澜不惊的碧海射出煦光万丈。它即刻一鼓作气,毫不迟疑,便向着耸山远去。
“你为何敢做如此保证,不知道和他一起会将我们的颜面拉低?”
待它走后,讥笑的同伴朝方才朝出言之狼冷声道。
“你们等着看好戏吧,那座山除了狼头外,谁也没有能力登上。它这般自取其辱,我们何不先依着它的意思,等它失败后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跑回,那时我们不仅看它何等丰富的表情,又能借此嘲讽,岂不乐哉?”
这番解释,令众狼心中为之一乐,它们在那只出口狂言的狼身后紧随,这样的表演,不容错过。
“只要翻过这座山,它们就能接纳我,我也不会寂寞的只能与芳菲对谈。”
它心中斗志昂扬,脚步加快,到达山脚,望着横卧在眼前的庞然大物,眼中无一点惧色。
没有迟疑,向着这座无法登顶的高山前进。下方的伙伴一脸幸灾乐祸,目不转睛的捕捉它出错的瞬间。
它年仅四个月,这样的险峻对于瘦弱的它挑战太过艰难,还未及山坡的三分,便在踩着一块风化而松脱的岩架上迅速败北。
它的身躯捎带碎石一起滚落,被尖锐的石块划的皮开肉绽,它狠狠撞在一块岩石上,眼前一黑,便陷入昏迷。
在跌落时,它的耳畔回荡着,来自下方的同伴铺天盖地的讥讽,嘲笑如同暴雨不停打击它脆弱的耳膜,震的它头晕目眩。直到意识的明灯变暗前,羞辱与谩骂还是无情的折磨着它。
“我以为能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外强中干的无脑傻帽。”
“和我们做朋友,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配吗?别玷污我们就算我们烧高香了。呵,失败者。”
“啧啧,摔的不轻,以后成了智障怎么办,真为它的父母感到一丢丢的同情,养着这么一个失败者,不如在生出来后就一掌拍死,省的丢脸现眼。”
谩骂依旧持续着,直到它面容冷峻的父亲来到这里将它接回去,回眸冷视看客,杀机毕露。下方的同伴那指点的豪气才衰退下来。
“失败…失败!”
脑海回荡着这个名词,它的视线又几经辗转后再度回归,耳廓又响起了小家伙略有焦急的呼喊:
“大家伙,大家伙…!”
“啊,怎么了?”
大家伙眼神带着茫然,淡然回应道。
“如果名字难以启齿,就不谈这个了。”
小家伙一脸歉意,微叹口气,它不会去过多挖掘异类的秘密,但若是连名字都不可告,也会怅然若失。
“就叫我失败吧,小家伙。”
失败朝着小家伙粲然一笑,兔儿原本黯淡的目光瞬间点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