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放过你。”白翌辰觉得满腹委屈,明明是墨叔胡搅蛮缠,老然却不向着自己。
他嘟囔道:“现在是我最厉害,不是你能随便逞威风那会儿了!我想把你怎么着就怎么着。”
“哼。”墨叔哼了一声,冷冷说,“小人得志。”
“哈哈哈。”老然笑了起来,“一针见血。”
白翌辰抹了抹脸,其实他很想照着墨叔的屁股踹一脚上去,显摆一下自己如今地头蛇的特殊身份。
可是多年养成的隐忍性格,以及对长辈的尊敬,令他一时下不去脚,只好独自生闷气。
“那……那你去城隍庙求神时候,到底遇见了什么事?”
他总算是又找到一个疑问,“求神过程我知道,跟开光差不多,将庙宇中的神力通过仪式借去一些附到某个东西上就行了。明明很简单,可是你怎么会弄伤自己?”
顿了顿,他又说:“难不成你真遇见了我哥哥口中的怪物?老虎……莫不是穷奇?那不是直到今年它才跑出来的吗?而且也没镇压在宣武门啊!”
他自说自话讲了一堆,直到想不通才闭了嘴。
墨叔心情很糟,以他的身份和辈份来说,被这俩小辈儿挟持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面对连珠炮似的问题,他懒懒答道:“我把一切都认下了,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杀了解恨?”
“快回答问题!等弄明白了,必然让你受到应得的惩罚!”白翌辰狠狠说。
“啧。”老然出声制止了他,使了个眼色。心里暗暗叫苦,辰子实在太没心眼,这样一味的逼吓有什么用,跟墨叔这种人来硬的结果一定是鱼死网破。
虽然软的他也不见得就吃……
“既然讲与不讲结果都差不多,我何必又要再说一次?”
墨叔说完,扭过头不再看他。
“辰子,你问点你没问过的重点问题好不好?”老然掏掏耳朵,其实他们的对话负责接收并录音的老然当然都听到了,越发郁闷自己这位兄弟着实脑子太不够用。
白翌辰又开始生闷气。
“墨老师,辰子的哥哥跟您说过的事……不方便透露的吧?”
老然借着空当问。
“是的,至少现在我不能讲。”
“那么,当初那个选择,恐怕也是哥哥的意愿,而并不是上天安排的吧?”
墨叔撇了眼老然,脸上的神色微有柔和:“为什么这样猜?”
“如果是不能泄露的天命,必然也不是靠您一个凡人就能改变的吧?”
“呵呵……”墨叔轻笑道,“他有你这个徒弟,当真不错……”
“彼此彼此。”
老然也知道自己师承于谁已经暴露,但是墨叔的底细,虽然古爷不曾讲,但是依照白翌辰的讲述,也知道了个大概。
但是那句“师兄”却憋在喉咙里,生怕万一内情不详随便讲出口,戳到了墨叔哪根筋不对,那就又是一层麻烦事。
因为这句“彼此”刚一出口,墨叔的表情已经又从多云转向阴霾了,似乎极其不愿提起师承相关的事。
老然吐吐舌头,假装没说。
“那又为什么让我父母选呢?”白翌辰压着火气,一边看着老然的眼色,一边沉声问。
“谁让他们跟你一样,不知好歹。”墨叔一张本来白净和善的面孔,因冷笑而扭曲,“我已经拼了命去帮他们,却一再要求这要求那,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激动,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忽然将手按在肩膀上,似乎那里有一块伤疤在疼。
动作太大,吓了老然一跳,忙伸手相扶。
却几乎同时,几道黑影扑了上来,老然处于本能将墨叔拉开了一把,只感到身上落下一团腻滑的东西,冷冷的,令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两条黑蛇在他身上,并不断向肌肤里面钻。
“辰子,你干什么!”他喝道,拼命拍打那两条小蛇。噗的一声,小蛇忽然自己化作黑烟不见了。老然惊魂未定,质问的眼神望着白翌辰。
“不许这么说我爸妈!”
白翌辰火往上撞,又放出几条蛇蛊直扑墨叔而去。
“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资本这样自以为是,我家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侮辱他们,现在又这么报复我!”
有几条已经爬到了墨叔身上,他刚试图扫去,又一波蛇蛊接踵而来。
忽然,脚下的地面再次震颤起来,无声无息,却摆幅很大,骤然将他们一起掀翻在地上。
墨叔此刻已经没有灵气护身,这一下正跌到蛊群当中。
他挣扎着想支撑起身,却被缠住手脚无法动弹。只见他周身已经铺满了黑色的蛇蛊,与衣服颜色几乎融在一起。他每一个动作,都会在无意之间惹来蛇蛊的攻击。它们细小的牙齿戳进皮肤中,虽然不会像真的蛇那样释放毒液,咬出鲜血,但是却在这无形当中,汲取了血气。
一些黑蛇顺着袖管裤脚钻进衣服当中,无孔不入。他竭力试图阻止蛇蛊钻进口鼻耳朵这些地方,但是更多却以灵气姿态,顺着毛孔便侵入了他的身体,从里面啃噬灵气。这种刑罚像用无数小刀凌迟着五脏六腑。他痛苦的蜷缩起身体,战栗不止,却紧咬着牙,不发出半点呻吟。
“你还想逞强到什么时候!”白翌辰说着,此时他气红了眼,也不管什么尊老爱幼,一步跨上前,一脚踢在墨叔腿上。
墨叔转过头,一双眼睛泛着微红狠狠瞪着他,白翌辰也不禁感到一丝畏惧,毕竟这样折磨一个长辈,自己还是第一次。墨叔却不再看他,依然竭力抵御蛇蛊攻击,一声不响。
“辰子,快住手,这样闹下去你还想问出什么真相!”老然也急了,他站起身将白翌辰推开,又忙不迭扯开那一堆黑色的小蛇。
刚才他被蛇蛊袭击的时候,蛇蛊的骤然消失让他坚信了古爷曾经告诫过自己的话,血纹身辟邪护身,什么也不能伤害自己!于是有恃无恐的当起了急救队员。
“你既然都知道这个空间不稳定了,折腾起来不要大手笔好不好!”老然骂道。“不然控制不了,咱们会被甩出阵去的!”
“嗯……”白翌辰应着,将蛇蛊收了回来,随即威胁墨叔道。“我留两条蛇蛊在你身体里,如果你敢不听话,要你的好看!”
“你可以了。”
老然制止他讲话,眼看黑蛇退去,他将墨叔扶了起来,感到对方的力道压在手掌上,显得脆弱不堪。 本来不惑之年的男人正是精力旺盛,如狼似虎的时候,之前短短接触已经让老然有所察觉。但仿佛短短数秒,他的所有精力便一同被抽干了。
墨叔站起身,一手扶向城隍庙门前的石栏杆,一手却猛然将老然推开,不要他的帮助。但是他双腿颤抖的厉害,竟然一时无法走动。
“走啊,你赖在这里以为就没事了?”
白翌辰不耐烦的催促。
“还不是你害的!”老然骂,“看不出你小子挺心黑手辣的,等没事了跟着我混黑道吧,给你个右护法当,遇上难缠的事你去摆平,估计咱们就能做北京市的红星帮了。”
“什么跟什么啊?”
白翌辰一点没听懂。
却在此时,他的目光停留在城隍庙门口,渐渐睁大了眼睛:“……哥哥!”
老然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见一个男人正从城隍庙中走出来,白色长袍的下摆无风自舞,一头长发飘飘然然。看到脸上,确是和白翌辰一模一样。
只见他如同缺少帧数的动画,一闪一闪的移动,如同鬼魅。
老然立刻抽出一道符捏着指尖,将白翌辰右手捉过来抓着自己腕子:“烧灵气。”
顺口的就像提醒白翌辰打开煤气烧火做饭似的。
白翌辰有了经验,立刻将灵气顺着老然的手传导到符上。
就在咒符被点燃的瞬间,周围凝固般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眼前这与白翌辰面目相同的男人,动作变得流畅,就像一张卡碟的盗版盘忽然恢复了正常。
“腾根兄弟,等等!”
有人从城隍庙们里追了出来。
白衣男人听到,犹豫着停住了脚步,满脸不情愿的转过头。
白翌辰一愣:那次进入虚街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一幕!而这人的声音……当时没能听出来,现在却已经不能再熟了!
“墨重九……果然是你。”
那黑衣人到了门口便停住脚步,仍旧隐身于阴暗当中,但是那身形,轮廓,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身黑衣长褂,鼻梁架着一副金边墨镜反射着微弱亮光,镜片后,一双眼睛如同血红的宝石,灼灼而闪。
那不正是墨叔嘛!
此刻,墨叔自然也看到了幻想中的自己,他倚在庙前石栏杆上,眼神涣散,却死死盯着那正从门里走出来的黑衣人,微微张开嘴,唇有些颤抖。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白翌辰从背后推了墨叔一把,老然忙拦住他,示意保持安静,看看然后如何。
他将手中的咒符举得更高些,让那亮光能够照射的更远。
周围显得愈加清晰,白衣男人转过身,对那隐身于黑暗的墨重九哀求道:“我只想按着命道安排,回归神界……你知道,我来到人间本来就是错。你提出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别这样说,我已经等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恢复自由,找到了你的行迹……你怎么能这样轻易一口拒绝?”黑影中的墨重九带着一种令人感到寒冷的阴邪之气,纵使明明知道是历史中已经流淌过的时光,此刻看来仍旧如此让人不禁畏惧。
“要是还把我当兄弟看,就别逼迫我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白衣男子伸出苍白的手指向对方,“还有,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伤害这个人?他与我家有恩,你不是有凡体在阳间吗?又何必……”
墨重九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怎么,阳间走了一遭,也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你不答应,我也会想办法让你答应……”
他说着,只见脚下的阴影忽然分裂成数道细长的影子,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如同无数虫子蜥蜴之类的爬虫聚会在一起,同时袭击向白衣男子。
对方白袍一甩,一道劲风扫过,那些暗影一下被驱散开来,消失在空气当中。
“别忘了,你我所控的都是同一种鬼疫,不要欺人太甚!”
白衣人那张与白翌辰相同的面貌,出现的却是不同与他的愤怒神色,无奈与威吓反而占得更多些。
“哦?那你也别忘了,你现在是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而我嘛……”墨重九咯咯笑着,一如既往的傲慢自负,“只要我想,我可以用各种方法捉了你……等你必须成为腾根那刻,除了跟我一起控制阳间鬼疫外,没有其他选择……”
话音到此时,忽然场景再度闪动。
老然手中的符已经被尽数烧没,只有一点浅淡的灵光燃在指尖上。
“继续点啊!”白翌辰慌忙提醒。
“来不及了……”老然说,只见画面再度飞闪而过,那白衣人似乎很是惧怕,飞快的离开了。而墨重九也隐没于黑暗当中,隐约看到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绽开,但是随即也消失了。
老然又拈出一张符,随后摸出九枚铜钱,在地上摆了一个九宫阵。
边嘴里还不住喃喃:“九天、玄武……开门辛……”
“你在干嘛?”
“刚才出现的今年的事……也就是发生在你过阴之前。咱们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总不能这样一年一年都看了吧,直接往前再跳二十年……我看看怎么调。”
白翌辰苦着脸,不太懂这奇门遁甲是怎么调整时间的,莫非真有根录像机同样的功能吗?
见老然把几枚铜钱转来转去,像做拼图似的。
“你们,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忽然,一旁的墨叔开了口,他嗓音嘶哑,一说话便喘了起来,“白翌辰,刚才这场面你也看到了。你不就想报仇吗?那现在想把我怎样,就怎样了吧,我墨重九今天认栽了。”
说完,他闭上眼睛,斜倚身体靠着栏杆,一手仍紧紧抓着右肩。
白翌辰听到他的呼吸沉重,明显是在忍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