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翌辰觉得自己跟来太尴尬了,他从刚才开始就担心这爷儿俩吵着吵着就把自己牵进去,心里一直颤颤巍巍如履薄冰,见他们终于走上正题,才多少松了口气。
这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古爷发怒并显出自身力量,而那瞬间表现出的灵气竟然比赵一凯的纯阳金灵还要耀眼和刚猛数倍。只是他极快的便将力量收拢回去,如此收放自如,可见对于灵气本身的控制娴熟。而那内灵则强悍的可怕,他到底是不能长时间运用,还是有所顾忌呢?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会以为古爷只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谁料身上却有那么多秘密……
只是……只是这个家里规矩太大,让人觉得亲人之间的关系那么遥远。大概,也是大家族的特点之一吧?
来到后院,赵一凯恭敬地指向阴阳池,说:“为了压制邪气增长,我把他们都放在阴池虚境中,并以阵法锁住了。”
他说着,双手递上入虚所用符咒。古爷接过来看了看,冷笑一声道:“你当真是长本事了……好了,开虚吧。”
赵一凯点点头,他摸出打火机,刚要去点咒符,只见古爷随手一扬,打火机啪的一下飞了出去,摔在院子一角。
“直接点上。”
听古爷这样命令,赵一凯不敢回嘴,默默将灵气燃起。很快咒符在他的手中自动燃烧起来,灼灼的金光当中掺了几朵黑色烟花闪烁不止。
望着赵一凯被那团火焰笼罩,并消失在阴阳池上方,白翌辰暗想:莫非他说自己没有灵气,是为了掩盖灵光中掺杂的其他气息么?若不是古爷提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细小的变化……
古爷见孙儿已经进入虚境,便将手里的符塞给白翌辰:“时辰差不多了,我去了。”
“嗯。”
“唉……若有意外,你必倾力而为,不要有所顾忌。”
古爷右手凭空一划。一道金色光圈出现在池水上面,随着灵光燃烧而渐渐扩大轮廓,池水映着金光,一波波掀起涟漪。
他对白翌辰摆摆手,跨进了圈中。
灵焰渐渐缩小,最终变成悬浮在空中的一点火苗,很快噗的一声熄灭了,院落又恢复了平静。
那刻白翌辰想嘱咐一句“您多加小心”,可是古爷面对的是自家亲孙儿,一家人血亲相连,又不像自己和神体的那种非生即死的关系,又能怎样闹呢?自己不该多嘴。
可是……那句若有意外,是古爷早已预料到了什么吧,但愿是我多心。
他想着,打开书包,将板砖神位双手捧出来,茬口向上立着摆在池子正北位。又在前面供了三柄烛台。随即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阵法,是之前古爷教给他的,他怕忘了特意画了个小抄,毕竟对于阵法咒语方面,自己没有老然那样的好脑子。
他将朱砂粉末按着小抄上所画图形洒在神位周围,列出阵法。又在池子边其他三方画了同样一个小阵,四团小阵图,组成八门之相。死门北开,只等地府之主的大驾光临。
最后将金烟杆横向放在烛台前面。
一切似乎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零时到来。
天空阴霾依旧,空气中带着凌冽与浓重的湿气,不时有长龙一般的闪电在滚滚浓云当中穿梭闪烁。尽管没有雷声,却经空气扩散出一波波电流,麻酥酥的,更添了一份躁动不安。
看起来是要下雨了吧……
白翌辰望着天空,心中乱作一团。
阴阳池下面隐藏了太多秘密,而表面上仍旧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如同这赵家的人,这阴阳两界的人。
只有自己,懵懂的被卷在其中耍弄,不过现在……似乎才算真正介入到这场阴谋当中了吧?
客厅中,老钟忽然传来的悠长的鸣响,将这暗潮涌动的宁静划破了。
“铛——铛——”
白翌辰数着,那一声声钟响仿若没有尽头,过了好久才戛然而止。
“零时已过……初七到了。”
他将蜡烛点燃,随后燃起灵光,双手轻轻握住金烟杆的两端。
只见,金烟杆通体开始莹莹发光,连同那仿若能将一切光华沉淀下来的乌木杆都带上一抹流动的色彩。金色的烟袋锅中,一团白焰亮起,蠕蠕而动,显得异常内敛而安静,没有火焰的张扬,倒更像一团小小的雪球。
与此同时,白翌辰周身发出的洁白的灵气,顺着地面上的朱砂红线游走,很快将阵法贯穿。
小池周围形成一圈白光,它们完全显露出火焰所特有的侵略性,向上急急地伸展开肢体,贪婪的向天空****过去。很快,那气势汹汹的白焰拧成一团,如同篝火般越烧越旺,在池子上方集结起来,疯狂的扭动。
面前三股蜡烛的火苗此刻呈现出的诡异的青色,渐渐将这团白灵也照得发青。
“恭请城隍大神!”
随着白翌辰的一声喊,只见水池之上的火焰骤然一抖,接着就像帷幕般落了下去,那拥有一双修长凤目的时髦男人周身散发着寒冷的蓝色荧光,出现在他的面前。
“哟,又到约会的日子了,白少爷你可好啊?”
城隍轻笑着望向白翌辰,一如既往的潇洒。
“嗯,大叔你可好?围杀穷奇的时候,我被阵主丢出去了,没看到后面……您没被困住吗?”
白翌辰平静的问。
“啊,我是什么人?难道凡人一个小小阵法能困得住我吗?”城隍不屑一笑,“他就算祭出性命,只怕要困我地府之人还是难了些,更何况他又没死。”
“那么……他这算不算是对您地府不利?毕竟他不光是要杀穷奇,还差点害死您呢,就不给点惩罚?”
白翌辰试探着问,只见城隍愣了一下,随即暧昧一笑:“哎呀,我早说过他,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何况这次捉住穷奇,他也算有功之人,就不计较这等事了。”
“那么,穷奇如今怎么样了,墨叔他现在可好?”
“噗。”城隍忽然笑了,他修长的指头很自然地抽出金烟袋,含在薄唇之间吸了两口。随着烟雾的溢出,那双眼睛直直盯着白翌辰,“白少爷,您今天不是来跟我汇报工作的么?难不成是来审我的?”
“不敢……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私下分食穷奇,吞掉腾根,放走墨重九,然后此刻又要来审我?”城隍冷冷一笑,“白少爷,您现在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您是得着哪里的金牌令箭不成?嗯?”
“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白翌辰没想到城隍竟然自己把这些事先抖了出来,脑子立刻飞速转了起来,“我是想寻找我的朋友,却无意发现穷奇罢了!我不知道这是您安排的,不然我死也不敢去动它!”
“是吗?呵呵……”城隍哼笑着,脸上却渐渐没有了表情,“罢了,最近烦得很,没空听你在这里绕圈子,说说正事吧。”
“嗯,大叔,穷奇已经死了,是不是我的差事可以算完成了?”
白翌辰说,“当初您就给我这么个任务,现在一切结束了,我也没什么用,想做回凡人,您给准了吧。”
“恐怕不行。”城隍说,“别忘了,你已经死了,已经是我地府之人了……这些天的日子都是拜我所赐。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口烟,才缓缓继续:“当初说的是,要做到我满意为止。可不是说,消灭穷奇为止……少爷,你可不要偷换概念哟。”
白翌辰抿了抿嘴唇,小声道:“我不喜欢您叫我少爷,我看起来很娇贵吗?”
“呵呵呵……”
烟雾缭绕中,城隍的笑容很是朦胧,他的眼睛转了过来,显得意味深长,“我哪里像那么古董的人了?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少爷’这个词的意思哟。”
“……”
见他发愣,城隍嗤嗤笑着,得意的扬起下巴:“你看看,别人包少爷都是用钱,挑着好看懂事的来。我呢,唉唉,花了大把的精力,挑了这么个笨笨的,就会犯傻和办坏事……忽然觉得好吃亏。”
“你……”
白翌辰顿时明白了,他的脸涨得通红。
“好啦我的傻少爷,你如果没有正事给我讲,那我真要回去了。”
城隍暧昧笑着,用烟袋锅虚晃着敲了敲他的脑袋,“别生气,我跟你开玩笑呢,傻一点的孩子比较可爱,别总被人牵着跑,以为有靠山了就能如何跋扈了。安分做人,当个好孩子。”
这句话含沙射影,一语双关。
白翌辰强压着心头的火气,他沉声说:“大叔,您不觉得,今天出来的方式比较独特么?”
“嗯,视线是显得比上次宽了不少。”
他四下张望着,脸上的笑容却没了。
“哦?你难道……”
他想说,你难道还敢对我下手吗?
然而后面的话却被以粗暴的方式打断了。
只见他身下的池水骤然翻腾起来,白色灵光裹挟着红色朱砂,从四方伸展开,相互交织粘合在一起,形成一张蠕动的网。自下而上猛然兜来。
与此同时,烛台前面的两块神位向中间倒下,啪的一声正好和在一起,三根蜡烛同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