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翌辰站起身,他握紧右拳,将灵光收敛了些许,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微弱些,只等对方毫无戒备的靠近时,再进行全力偷袭。
然而,对方飘飘渺渺,越来越近。白翌辰已经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幽幽灵光的味道,然而却并不含敌意。在距离几步之外的地方,它终于停住了。那莹莹光芒,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愈加清晰。
白翌辰看清的时,不禁吃惊的喊道:“琳月!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琳月整个人也是呈现半透明状,由一层薄薄的青白色的灵光组成。她的长发仿佛失去了重力限制,浮空飘动着。她一双温柔的眼眸望过来,睫羽闪动间,满含水雾。
白翌辰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将手神经绷得更紧:“真的是你吗……还是我的幻觉?”
此时,方琳月皎洁的面庞上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别怕,这不是幻觉……”
“那……”
不知怎么,他忽然心中一凛,低下头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被人抓了个现行。
“我以为,你真的被赵一凯吞掉了……”
“这里是执念的集成,既是我已经不在了,但这梦魇当中,也还残留些许我的意识……”
方琳月微笑着回答,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像嫂子一样的存在,她的声音依然清清冷冷的,像泉水般清透,满含温柔。
“琳月,你真的死了?是……是我害的么……”
白翌辰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面对着这个曾经体贴入微的照顾过自己的女人,他实在无法硬着一颗心去装作没事。
“是我自己造的孽,如今天道昭昭,报应循环……我甘愿被一凯吞噬,这对我来说是解脱,真的。”
方琳月柔声说着,垂下眼帘。
“为什么……我听说,因为你和墨叔……对吗?”
白翌辰结结巴巴问道。
方琳月微微点了下头:“嗯。”
“那……那他……”
白翌辰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方琳月却忽然近前了几步,拉住他的手:“没空说这些了,我带你去找伯奇!”
“碍…”
方琳月的手绵软而冰凉,和印象中一般无二。
那段相处的岁月实在美好的犹如梦幻,而现在,无论是那段如同氤氲着蜜糖的时光,还是几人的感情,都已经像那虚街一样支离破碎。
“琳月……”
白翌辰边随着她的速度跑着,用极低的声音说,“对不起……”
“没什么可道歉的……很多事,如果不捅破,对彼此都是伤害。这种痛苦会持续到很久……”
方琳月答道,“至少现在,我解脱了。”
白翌辰咬住嘴唇,半天没有讲话。
面对很多无可挽回的东西,一味道歉只能徒增伤感。
他就这样默默跟着方琳月,周围漆黑依然,就算他用尽力气大跨步的跑,也感觉不到有空气的流动,以及位置的改变。
他就像原地踏步似的,只看到琳月荧光幽幽的身影在一步之外的地方。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再近一点。
周围,除了隐约的哭声在回响之外,就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脚步声了。
没有什么比无尽的黑暗和道路更令人烦躁了,过久的压抑感,令白翌辰感到脑子发空,接着有无数不好的回忆涌了出来。仿佛这黑暗有着激发回忆的力量。
据说在人死亡的瞬间,一生中的经历都会像电影似的快速从脑海中掠过,此刻,白翌辰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山说过的片段,全是些糟糕的回忆。
比如自己被白蛟拖进护城河中陈尸的时候,那是初生牛犊初次遭遇的挫折;还有和赵一凯绝交那刻的绝望;以及虚境当中面对墨重九自我封印时的悔恨……
时间越来越远,甚至连儿时被母亲无视,到父亲偏心的把一只拨浪鼓从他眼前递到哥哥手中这些片段,都事无巨细的尽数涌来。
他感到头疼欲裂。大脑仿佛已经无法负荷这过多的痛苦记忆,就像一条丢在岸上的鱼一样,不住挣扎跳跃着。
同时,白翌辰感到了累。
做了许久的原地踏步,虽然魂体状态不会有体力的消耗,但他开始大口喘着气,肺腔开始发出嘶嘶的摩擦声。身子重的像铅块一样,双腿发酸,逐渐降低了速度。
眼前,不由自主的冒出金星。然而这团黑暗中,除了方琳月的背影外什么也看不到,这唯一的景色此刻也扭曲起来,她飘动的长发像一条条浮空的小蛇,正对着他不住吐着蛇信。一张张小嘴夸张的裂开,呲出毒牙,狰狞的笑着,发出一串咯咯声响,就像在迫不及待看着一盘鲜肉自动扑进它们口中似的。
白翌辰忽然感到全身一寒,不禁停了步子。
方琳月的手腕却猛然用力,将他狠狠向前一拽,险些把他拉个嘴啃泥。
“别胡思乱想!”
方琳月忽然开口说,同时脚步也慢了下来,却始终没有停,“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啊,不是梦魇身体里吗?”
“傻瓜。”
方琳月轻笑着,解释道,“你不是知道梦魇是如何形成的吗?记着,若心有怨念,很容易迷失在梦魇当中,成为养料……就算有我引路,你也无法到达它的内心。”
“原来是这样……”
“你们在外面的战斗,我也能有所感觉……城隍以地府怨灵之气袭击它,虽然是保守的实打实的方法,但是威力不足,因为你们的怨气很难高于梦魇,这样反倒容易被吞噬。所以,他吟唱佛语解苦,是为了加持灵气,这样,只要你们保持一个平和心态,也能用灵气给予它重创。”
“哦!”
白翌辰点了点头。
“一凯的黑灵气当中,虽然有穷奇,强梁等凶神之力,但同时也掺杂着太多绝望和怨念,所以心智恍惚的那刻,他险些被梦魇所伤。”
方琳月淡淡说,“你也是,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多想。”
“琳月,你知道我这些天都经历些什么……在这里,好像有东西在引诱我一样,让我不得不想那些事……”
如果试着将这份悔恨掩埋在心底,就会成为一道伤痕,如果不碰触,它会安静许久;沉积太久后,哪怕一个微弱的触动,它就会迅速裂开,恶化数倍。
白翌辰嗫嚅着,此刻他在方琳月面前毫无掩饰,依然如同那个夏日里被照顾的新人小白。
“我明白……但是你要记得,梦魇当中,有一部分是我,你只要相信我,我就能带你到达目的地。”
方琳月说着转过身来,伸出白皙的手,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头顶,“我在这里,你的晴晴也在……一凯也在,还有墨……墨重九也在……”
白翌辰睁大了眼睛:“墨叔也在?他也……”
“只要你破除梦魇,唤醒晴晴,你们就都能安然回去了……墨叔也能……”
方琳月说着,微笑起来,她的眼中雾气朦胧,“救救他……也救救一凯,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死就够了。”
“不,我……我也想救你出去啊!”
白翌辰忽然拉住她的手,声音不由自主开始颤抖起来,“我也要救你出去!我们……我们还能像过去那样吗?你和赵一凯……墨叔,还有……还有古爷爷,我都很喜欢,我都不想失去你们!我……我已经辜负了小夏,我不想再失去谁了……我怎么才能把你一起救出去?”
方琳月只是笑着摇头,泪水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人不能贪心……你看我,得到了一凯,又因为迷恋墨叔而将他抛弃……结果,我误会了墨叔,又离开他……闹得现在,谁的爱,我也不配得到了……这都是报应而已。辰子,你该学着稍微自私些。你有时候太过优柔,错过了很多,有时候又太想顾全每个人的好,其实这反而会伤了所有人。”
“我不明白!我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唉……我问你,现在你要做什么?”方琳月叹了口气,口吻却严厉起来,“告诉我,你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只许说一个!”
“呃……”
白翌辰被问住了,他艰难的转动发痛的大脑,竭力组织着语言,“打败梦魇,封印伯奇……救晴晴和你们出来……”
“一个!只许说一个!”方琳月再次强调,她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指,抵到了白翌辰的鼻子前,“别说那么多废话,如果不知道怎么说好,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只有一个机会而已。”
“……打败梦魇!”他重复了一遍,后面的话还没讲出口,嘴唇已经被方琳月按住了。
“那你听好。”方琳月严肃的望向他,原本如水的眼眸此刻却像凝成了冰,“下面你所有要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打败梦魇,达成这个条件之前,其他什么也不要考虑,这不是建议也不是要求,是命令!”
“呃。”白翌辰又是一愣。
印象中,方琳月只有对赵一凯有过这种态度,尤其是争论阵法时僵持不下,才会拿出这种强势的姿态,而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味的服从,还没被这样严厉的命令过。
“命令,懂吗?”方琳月重复道,“任何附加条件都是心魔,太过贪心,会让你忘记最初的目标……目标越是单一,你前进的道路才能愈加明朗。现在,打败梦魇是首位!其他的什么也不能让你分神,哪怕是你那小女朋友冒出来阻止你,你也要暂时性把她放到后面去。”
见白翌辰犹豫不止,方琳月加重了语气:“做男人要有取舍,有担当!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只要是对的,都要竭力追求!懂吗?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白翌辰犹豫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