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思大怒,“柳辞,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一条母狗生的贱种罢了,忤逆父亲,抗逆师长,舅舅腾出手来,定会清理门户的。”
柳霜钟点头,但没有说话。
反正天玄那些规矩都没有什么道理,反正那个男人在天玄一直如此,说着什么,什么就是规矩。
说他叛宗,说他弑父,那么他就是叛宗,就是弑父。
那个所谓的母亲一直希望他死,那个所谓的父亲,在知道他凝出剑骨之前,也是如此,唯一的不同,大约只在于,知道之后,那个女人还是要他死,那个男人,却已经不想他死了。
他需要一把剑,一把锋利的剑,他的儿子,就可以是这么一把剑。
因为这一代的天玄弟子中,约莫只有一个人能与柳辞比剑。
但他们都错了,柳霜钟自己才知道,那个人,也不是他对手。
但是柳霜钟没有说,因为他从来不和那个男人说话,也从未想过,要以成为他的剑,来换取一种名为父爱的累赘。
柳丝思终是失去了耐心,冷冷甩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柳辞,是生是死,当天玄少宗或是成一具死尸,只在你一念之间。”
柳霜钟走到井边打水,又烧起柴火。
烧了一大桶热水,柳霜钟在院中点烛火,抬头望月,无风无云,所以花灯明艳,所以烟花璀璨,所以有这么明亮的月色,就算没有那只烛火,想必也是可以看书的。
他在认字,说出去并不怕人笑话,他认识的字,全是苏念那小姑娘教的。
丫头自己不爱念书,却对给他布置课业这件事乐不疲此,又要认字,又要背书,若是遇上小姑娘自己没做课业,在私塾给先生说了一顿,回到家来,她就要给柳霜钟布置一大堆课业,信誓旦旦说保准要让他也哭鼻子。
可是,柳霜钟很喜欢读书,不管是什么书,只要有字,就可以。
他没能学到天玄嫡传修行法,所以自创了一门,或许有些方面稍差一些,但力气总归是比以前大了许多。
他白日可以去码头搬货,晚上就有许多时间可以认字背书了。
所以,苏念小姑娘从来没有得逞过。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苏念回家来,柳霜钟走到灶台旁,取下木剑,系在背上,往院外走去。
赶巧的是,刚到巷口,就遇上意犹未尽的苏念。
商陆轻轻在她后背推着,说道:“要玩的话,明日也可以,反正我们住在天涯客栈。”
苏星言晃着小手,说道:“不过你要带课业,不然没事做。”
苏念耷拉着脑袋,这算是戳到她痛处了,小姑娘强颜欢笑道:“好嘞,保准的。”
伸手到后背托了托小木剑,苏念郑重道:“那明早辰正见。”
“嗯,君子一言。”
“嗯,君子一言。”
两个小姑娘郑重约定,反正自己都把自己当做是君子,反正有一个是说不出下一句的。
商陆面对柳霜钟,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柳霜钟想了想,说道:“今日麻烦商兄了。”
商陆摇头,牵起苏星言,笑道:“先走了。”
柳霜钟点头。
商陆牵着苏星言转身。
走出巷口,一个大胖子猛然跳出,抬手招呼,便有马车赶来,极尽奢华。
洪秀全亲自摆了台阶,裂开嘴,谄媚笑道:“商陆大人,快快请上马车,这要是在三平累了双脚,小洪那真是把三平拆了都赎不了罪啊。”
苏星言抬头看了看商陆,商陆摇摇头。
苏星言说道:“小念儿早说了,你是个大剑仙,贼有钱了,果然没骗我。”
商陆问道:“那你看到我的剑了吗?”
苏星言一板一眼道:“真正的剑客,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商陆问道:“你看我像吗?”
苏星言认真看了一眼,摇头道:“不像。”
商陆点头,苏星言又说道:“但是书上说人不可貌相。”
她乐呵呵笑着,反正是看到那辆马车,眼都亮了,一个晚上都在玩,当然会累,累得走不动道了。
洪秀缺满眼期盼,但商陆摇头。
洪秀缺很失望,苏星言也很失望。
商陆蹲下身,问道:“累了?”
她打了一个呵欠,点点头。
商陆抱住她,站起身时,身后洪秀缺重重跪地上,猛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没能让商陆大人坐这车,想必是不合大人心意,小洪罪过,罪过啊,竟让商陆大人徒步走路,累了双脚。”
商陆很后悔,后悔不在于没有坐车,在于酒楼上,连带着揍了洪博羊。
若是招惹了他父亲,要过来打上一架,那也是很好解决的事情,但若是他那个父亲见了面,一言不合就要跪下磕头,商陆就实在没了法子。
就如此刻,洪秀缺痛哭道:“此恨,此罪,如何偿啊?”
他的意思,反正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磕几个响头吧。
苏星言看得直皱眉,心疼揉着自己额头,吓了不轻。
商陆看着地板也让他磕出个小坑来,只得无奈道:“你无需如此。”
想了想,他又说道:“你儿子。”
洪秀缺抬手发誓:“大人不必担忧,今夜回去,我就把那孽子双手双脚打断了,一身肥肉抽出来给大人点灯。”
商陆愣了愣,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敢不遵大人命?”
洪秀缺难得站起身,又连忙弯腰道:“商陆大人若有任何吩咐,请务必知会小洪一声。”
这么说着,他感觉不够诚意,双膝跪地,先磕了三个响头,才说道:“请商陆大人务必将这等荣幸赐予小洪。”
商陆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洪秀缺看着商陆没有拒绝,大为欢喜,亲自跟在商陆身后,目送他抱着苏星言入了天涯客栈,还特意跑了进去,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只徐露儿在,轻声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洪秀缺问道:“刚才那位抱着黑衣小姑娘进去的大人,住哪间房?”
徐露儿说道:“客官,按照规矩,客人的行踪是不可以说出去的。”
洪秀缺抬手止住,说道:“不必多说,我懂。”
他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柜台上,说道:“这一千两银子你就记在那位大人账目上,不够了,你再让人来洪家取。”
将扳指取下放桌上,洪秀缺轻声笑道:“若还不合规矩,先拿这扳指去抵押,我今日没带多少银子。”
徐露儿点头,收起银票,却将扳指推回去,“洪老爷在三平的名声,值这个价的,无需抵押。”
洪秀缺觉得徐天涯那老小子娶老婆眼光不咋样,挑伙计的时候可不含糊。
是个会说话的丫头。
所以,洪秀缺又拍了一张百两银票,说道:“老爷赏你的,务必给那位大人伺候好了。”
徐露儿收起银票,点头,轻声道:“客栈规矩,本就该如此,露儿自将百两银票用于商陆公子几人客房中。”
洪秀缺真是越看这丫头越顺心,实在忍不住就点拨了一句,“里面那位,照顾好咯。”
徐露儿点头,轻声道:“洪老爷放心。”
“嗯。”
洪秀缺很满意,微微点头,转身走出客栈。
站在门外,风吹拂面,洪秀缺抬手,几名家丁匆匆跑来。
“老爷。”
洪秀缺站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一群队列整齐的家丁,伺沉声道:“今夜,你们都给我在这里守着,谁,敢扰了商陆大人安静,给老爷我弄死他,懂不懂?”
“是。”
“嗯。”
洪秀缺很满意,转身走出没几步,又倒退回来,招手叫一名家丁,说道:“去,叫陈先生把旁边那间铺子盘下来,老爷今晚在这里住着。”
“是。”
听说,洪家老爷跑去找了一个少年人,鞍前马后伺候着,何清婉本来是不信的,直到此刻,亲眼看到。
“小姐,看来,那小子,不是什么小人物啊。”
身后那老妪弯着腰,双手捧着一条赤色丝巾,轻轻在何清婉脖颈上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