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书房中,墨染香一身黑衣,与这夜色一般,双眸深邃且迷人,她只站在窗前,也不去动陆承业桌上书籍卷宗。
那些卷宗,就是陆承业送她看了,她也不敢去看,不敢去信。
陆承业并不傻,她也不笨,都是聪明人,也去不会做这些多余又无用的事情。
丫鬟端着两杯热茶放在桌上,轻声道:“墨小姐,请饮茶,二老爷随后就到。”
墨染香点点头,仍是站在窗前。
陆承业不久便到,笑呵呵道:“殿下久等了。”
墨染香转身,轻声道:“哪里,突然到访,多有叨扰,只盼不会耽误陆大人。”
陆承业摇头笑道:“那自是不会,闲坐家中有客至,也是难得一番幸事。”
墨染香浅笑,陆承业也站到窗前,并肩站在墨染香身旁,抬手指着庭院,“殿下觉得,我大唐风光如何?”
一池荷花,一国风光。
“自是极好,一路行来,风光景色,与我燕国繁华之地,颇为相近,至于那风土人情,又是各有特色。”
陆承业笑道:“殿下初到北州,可曾去过三平?”
墨染香摇头,“倒是不曾。”
陆承业道:“北州贫瘠,但三平近北海,又与幽州相邻,地处三界交汇处,漕运陆运,皆是发达,算起来,其繁华程度,逊色长安不会太多。”
墨染香道:“哦?不差长安太多,那有时间,是该去看看的。”
陆承业笑道:“殿下过去若去,又不该止于此,北州的月老庙,格外灵验,殿下这般年纪,觅得佳婿,想必也是贵国皇帝陛下的心头大事啊。”
墨染香笑道:“倒是让陆大人见笑了,染香自幼上山修行,对情爱一说,却并无想法了。”
陆承业笑了笑,又继续开口。
这二人,自北燕风土人情谈到燕国皇帝陛下的棋艺剑术,又自北州习俗风光说到了大唐皇帝陛下丹青书法,从唐国十四州山麓河流走向又说到了北燕南山的桃林晚风。
说的,尽是两国风光,皇帝喜好,却无半分,与这论战相关的事情。
一男一女,一长一幼,只是站在窗前,对着月光,饮一杯热茶,便能如此闲聊一个多时辰。
谈及大唐帝师的书法,墨染香格外推崇,兴之所至,更是笑道:“染香对书法一道也略有涉猎,闻听陆大人也曾于贵国那位帝师门下进修,可否请陆大人,指点一二?”
陆承业笑道:“早听闻殿下书画双绝,这指点二字,实在不敢当,鉴赏却才合适。”
墨染香提笔,也不点墨,指尖轻弹茶杯,水珠飘起,笔尖划过,她竟以茶为墨,在桌面写字。
陆承业并不说话,只是转头望着窗外,有些担忧,陆玉狐那小子,吊儿郎当,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陆大人,请看。”
陆承业凝神望去,却是一个燕字。
他轻声赞道:“纤细如竹,锐意似剑,秀美不失风骨,剑法书法,浑然一体,殿下这字当得上大家一说。”
墨染香收笔,笑道:“陆大人谬赞了。”
两人站直身子,陆承业又绕着这字走了一圈,有人匆匆赶来。
家丁敲门,走入书房,看了看墨染香,又看了看陆承业。
墨染香连忙道:“陆大人有事,染香就不多叨扰了。”
陆承业道:“殿下慢走。”
他又叫来一名丫鬟,吩咐道:“带上几人,送殿下回府。”
墨染香摇头道:“那就,多谢陆大人好意。”
她转身离开,见到了那名家丁脸上的慌乱,便多了一抹心安。
没走多远,那名本该留在书房中的家丁,脚步比她还快,又是匆匆跑出陆宅,看那个方向,县衙似乎也在。
墨染香往墨家别院走去,身后几名陆宅家丁跟着,她也不在意。
只是走入墨家别院,马铃儿迎面赶来,面色有些难看,“小姐,魏言少爷受伤了。”
墨染香皱眉,快步往后院赶去,马铃儿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经过,墨染香问道:“县衙内,竟还有这等人物?”
马铃儿摇头道:“县衙内自然没有。”
墨染香眉头一挑,虽秀气,却极冷漠,“鲁肃虽是宗师,陆承业却不蠢,断不至于对魏言出手。”
马铃儿说道:“他不蠢,下面的人,也不定就能聪慧。”
墨染香轻声道:“倒是我失算了。”
但魏言受了伤,还让人意外。
魏言是她师弟,本事她自然清楚,虽是第二境,根基稳重,如同大山,寻常第三境来了,多半也不是他对手,真要杀他,总要第四境才稳妥。
可这第四境,白城能有多少?
或者说,北州能有多少?
放诸四海,望去天下,宗师极少,第四境的修行人也不会满大街是,那等修行人,纵是在唐国这等大国,也足以镇守一方疆土,按说如今的白城,除了那几个宗门长老,可再不多人了。
再有唐国前线吃紧,他区区一个北州刺史,有一名宗师随行护卫,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断没有道理再有第四境随行调遣。
只怕这其中,还有些缘由。
赶到后院去,见魏言坐厅中,抬脚踩在石椅上,皱着眉头。
马代蹲在一旁为他包扎伤口,鲜血滴滴落下,他咬了咬牙,额上冒出细汗,忍不住道:“马代,你轻点儿。”
马代连忙停手,握着棉布抬头问道:“痛吗?那我轻点,可是少爷,一点点痛肯定还是有的,你忍着些哈。”
魏言咬牙点头:“你快点儿。”
“伤势如何?”
魏言摇头道:“倒不严重,只是些皮外伤,就是比较痛。”
墨染香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伤势不重,只是他自幼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头,自然叫痛。
“遇上谁了?能将你打伤。”
魏言道:“戴着鬼脸面具的一个混蛋,上次和洛凝雨那事,也是被他搅和了。”
墨染香问道:“洛凝雨伤得很重啊?”
想起洛凝雨躺在秦玉怀中那副血肉模糊的样子,魏言笑道:“也是个辣手摧花的冷血之人,但终究不是我敌手。”
墨染香转头问道:“这么说来,另有其人?”
魏言点头,回想起来,小臂有些吃痛,不满地瞪了马代一眼,吓得他连忙缩手,但墨染香淡淡一瞥,他又委屈地拉着魏言小臂包扎。
魏言沉声道:“是个小姑娘,看着娇滴滴的模样,一手御剑术却不弱于师姐。”
墨染香沉吟,“御剑术不弱于我?你可从中看出什么门道来?”
魏言思忖片刻,皱眉道:“有风家的影子,又有凤梧楼的气息。”
他顿了顿,缓缓道:“还有道一玄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