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青春的激情
知青下乡没到我们村,可来了几户清化城里的居民,我们班进了三个城里的女孩,玉秀个子不高,可长的秀气,是年龄最大的,王玲小一点,一双眯眯眼,还有一个是和哥哥一起回乡的,名字叫的挺新鲜的,刘曼曼。刘曼曼的父母是城里医院的大夫,老家有一所浑砖的老宅,打扫打扫让一双儿女回老家锻炼来了,这也是他这个国民党的老军医响应主席的号召。
张局长轮到我们家吃派饭了,堂屋的方桌左侧是客座,爷爷坐在右侧,爷爷的这个位置是雷打不动的,奶奶烙了两个油小鏊,晚上吃过饭,张局长拿出镶了铜头的竹干烟袋,竹竿烟袋在我们那里是很普遍的,成年的汉子,是人手一个,小指粗细的竹子刨出竹根,留下一截竹竿,竹根修刮干净挖一个烟袋窝和竹竿连通,就成了竹烟袋,讲究的竹烟袋头镶上铜片,就成了铜烟袋头,烟杆要尺余长,这是下乡干部的标配,往自行车的把缝里一插就下乡了,一般的人都是短烟杆的,能装到口袋里的,地里干活到地头了,蹲下了抽两袋,抽时往烟袋窝里按上烟丝,这烟丝有卖的也有自己加工的,县里专门有一个烟厂,很早以前爷爷就是烟厂的掌柜,咔嚓打着火机,点燃烟丝,口含着竹竿口深深的吸上一口,然后经过咽从鼻而出,顿感头晕目眩、有腾云驾雾,过一会神韵清新,身泛而消,一身轻快。每次抽烟的次数也是有讲究的,官三民四咕咚五,有点身份的抽三袋,老百姓干活累解乏解困要抽四袋。有节制,这东西是有害处的,可是论七八糟的人就无节制的抽下去了。父亲忙拿出自己的烟盒,“请你尝尝,这是今年刚下来的烟叶,刨过之后又滴了点香油,有点后劲。”,墨绿色一丝一丝的,散发出一股烟的清香,张局长装满了烟袋锅子,打火机咔嚓一声,深吸一口,轻轻地从鼻腔飘出两股白雾,“劲儿蛮大哩!”接着往鞋帮子上轻轻一磕,又装上一锅,“明凯,咱们接着中午说。”中午是在大门楼下,摆了一张小方桌,张局长问了队里的一些情况。“明凯,你能谈谈对你们队的一些意见吗?”“张局长,我不敢说有什么意见,只是自己的一些看法,我们队的基本情况是地多人少,骨干劳力更少,队里情况复杂,生产上不能统筹安排,没有进取目标,缺乏有效管理手段,一句话“随波逐流,一团和气”。“那,要是让你当队长,你会咋办呢?”“不,不,不!张局长,我可不敢有这种想法!”父亲连忙摆手拒绝。
张局长和赵克礼就我们队目前的情况交换了意见,赵克礼明确了他的意见,坚定不移的依靠贫下中农,此情此景,张局长默不作声了。
初一那一年的冬天,数学老师进行了一次闭卷考试,在那个年代闭卷考试是罕见的,结果班里几十个学生只有几个及格,我幸运地位列其中,为此我高兴了好久!
那个时候我感到浑身都是劲,走路都是脸朝天上,隔壁的邻居总是说:“这小孩能的上了天!”
村里成立了宣传队,排演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赵克礼亲自任队长,每天晚上在大队部的于家祠堂内排练,李玉和、***的扮演是于顺乐一个人,一是他长的俊武,二是有演唱的技能,动作潇洒,嗓音嘹亮。而扮演鸠山和座山雕的又是一个人,于老四的孙子,王氏的儿子于蓝天。这两个坏角色不需要多么好的唱功,但要表现出凶残和狡猾。海棠早我们两年,六六届的高小学生,和我们在一起上了半年初中就不上了,被挑中扮演铁梅和小常宝。她嗓子好,扮相也好。角色确定以后还需乐器伴奏,板胡、二胡是主要的乐器。村里拉的最好的是我的父亲,赵克礼没挑他,选了他的两个徒弟,徒弟在身后硬是给师傅放了一个凳子,以便随时求教。
学区要开运动会了,学校选拔以后,我是四百米的参选选手,场地就在苏家作与我们村之间的焦张公路上,班里的同学分立两旁,我脱去外衣,刘曼曼过来了,“来,我给你拿住!”莞尔一笑,接了过去,光光的柏油路面没有脚蹬,我正欲弯腰,一个软软的脚面伸到了我的脚后边,微微的细语飘了过来,“踩住!”不用回头,我知道又是刘曼曼。发令枪响后,我像一阵狂风猛烈的向前奔去,在一片加油声中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青春期的男女,心田里懵懵懂懂,时不时的有一种不安的骚动,刘曼曼和我是一个小组,她大方、开朗,身上没有乡村姑娘的羞涩、扭捏,言谈举止潇洒大方,给人耳目一新。
星期三的下午我们去帮助九队摘棉花,竹篮都是学生自己带的,我顺便也给刘曼曼带了一个,这农活我们是干烦了,可对她来讲太新鲜了,“白生生的,一朵一朵的,这就是棉花!”“快摘吧?落到后边了。”我在提醒她。“我只是在小说里看见过棉花,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她上手很快,可嘴也没停。“你喜欢看小说?”我伸手将她没摘干净的剩余花絮拽掉。“是呀,你哪?”她抬起头问我。“那你说,都看过哪些?”“红岩、林海雪原、***、星火燎原,铁道游击队”她顺嘴而出。“三花?”,我又拽下一把棉花往篮子里一扔,问她一句。“迎春花、苦菜花……”。“山菊花”我补上了一句。我看的小说,都是从父亲的枕头旁拿的。
梅花在智取威虎山的戏排中,扮演的是小白鸽,她兴冲冲的背着队里给赤脚医生配的药箱,说着干涩而走音的普通话,蓝天说“梅花,你不能说普通话,咱唱的是豫剧,得说河南话,就是朝阳沟里的腔调。”“蓝天说得对,京剧才说普通话,地方戏得说地方言!”赵克礼看着梅花紧跟了一句。锣鼓点敲响后,深山问苦开始了,小常宝激昂哭诉的唱腔从海棠的嘴里出来,让人悲,可感受不到愤,“停,海棠,小常宝幼小、凄惨的经历令人可怜,可是仇恨那?是谁给她造成的?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唱腔里要又有一股仇恨的力量在里边!”“那,我该怎么唱?”海棠满脸疑问地看着赵克礼。“诉说小常宝的遭遇要悲伤,接着再唱腔调要激愤”,蓝天具体的指出了改进的地方。
排练结束后,梅花和赵克礼又来到了大队磨坊后边的井台旁,“梅花,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去哪?”梅花关切的问道。“红旗水库工地,修水库去!”赵克礼非常严肃的回答着。“那,好好的,为什么呢?”““我堂哥冉文青也在那,是伙房里是事务长”。红旗水库是县里学大寨的最大工程,之前就已经开始,全县各村都派不少的劳力在干。“梅花,我送给你一本***诗词,你好好看看,不懂的地方,把它记到笔记本上,等我回来,再给你讲。”赵克礼从口袋中掏出一本精装的***诗词递到了梅花的手上。梅花伸出的一只手没有缩回去,情不自禁的又伸出了另一只手,两个人四只手紧紧地捂着红宝书,“你要小心,水库那些活都是和石头打交道,不要弄伤了自己。”梅花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你放心,在家好好排练,等着我过年回来看你这个小白茹!”“是,报告二零三。”两腿一并,举手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梅花扑哧又笑了。
老师读了一年初中就去当兵了,前年从部队复员就来教书了,讲的很用心,头上都冒出汗了。刘曼曼递给我一个纸条,她有一本《白蛇传》,问我看不看?我随即在上边写了“看”。一会她又递过来一个纸条,今晚在五队麦场见。老师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纸条压在书下。
海棠比蓝天小了五岁,两家分居在两道街上,村里排上样板戏后,他俩几乎天天晚上都是最后从祠堂排练场出来,然后说说笑笑走到海棠家门口,蓝天再折返回自己的家。其实他俩在几年前就已经很熟了,蓝天在公社读初中一年后,海棠考上了公社的高小,村里到公社的距离有十里,俩人相伴风风雨雨,两年间不知走过了多少回,俩人路上说过的话用多少个箩筐也装不完。海棠欣赏蓝天的英俊,仰慕蓝天的才气,蓝天则怜惜海棠那楚楚动人的身影,那高跷的鼻尖下微微翘起的小嘴,只要张开,就能给他带来听不完的故事,海棠那银铃般的笑声驱走了他心中的多少烦闷。俩人学业结束之后,就分开了,在村里也只是能偶然的见上一面,现在村里排戏,俩人又有了见面的机会。
海棠从小就没了爹娘,是跟着哥嫂长大的,哥哥是早年参加了抗美援朝,转业后在公社的供销社当主任,嫂嫂待她很亲,这些日子,街上风言风语的一些话传到了嫂嫂的耳中,说实话,单对于蓝天来讲,不管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很满意的,可是他家那富农成分,实在是不敢让人想象,唉,怎么办呢?
星期天,海棠的哥哥回家来了,晚上洗漱过后就准备睡觉了,嫂嫂对哥哥说,“妹妹有事了。”“啥事?”“街上风言风语的,说妹妹和蓝天在谈恋爱。”“蓝天?那怎么可能?”哥哥忽的坐了起来。“这小闺女,就不知道他家是个火坑吗?谁敢往那嫁闺女?”“自古就有,为恋情奋不顾身,没有了父母,咱可得把这心操到,尤其是你这当哥的。”“那你说咋办?”“我说,这两天就找海棠问问,看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没有,就不说了!再就是,妹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凭她的貌相、品行,咋也该找一个吃公家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