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胡同的故事还没完。转过身就是我的家,它是一个长而窄的院落,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有街屋,东、西厢房,街屋和东厢房之间的是大门楼,院门朝东;后院一个上房,东西厢房,前后院之间有一个月亮门,前院是老院,爷爷说是佟姓家族来到村里的第一个院落,那是明末清初,后院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陆续盖起来的。
我的父亲叫佟明楷,兄弟四个,排行老三,上有一姐下有一妹共姊妹六个。五四年,父亲从县师范毕业后来到了沁南平原温孟交界的一个小村教学,当时这个地方隶属温县,在这里他结识了我的母亲,两人结婚后,母亲只身来到了我家。
弟兄四个有三个都成家了,大锅饭不好吃了,爷爷和奶奶商量后,简单的分了一个家,严格说那不叫分家,正式的分家是要有仪式的,有中人见证,立字画押。那只是掂开锅,分灶吃饭。我大伯佟明博家住前院西厢房两间,二伯父佟明远家住东厢房两间,我家住西厢房一间。分灶后各家垒灶搭棚,小日子开始。我家当时还没有我,父亲去学校后家里只剩下我母亲一人,在婆婆(我们这里管外婆就这么叫)家母亲排行老二,公公(外公)早亡,从小受婆婆娇惯。那时候女孩子读书的人很少,母亲读了四年小学,分家后,她一筹莫展,不知所措,奶奶见此情景给爷爷说,让老三给咱们在一起吧?从此我们就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了!爷爷奶奶住街房,街房比东西两房宽畅,还外有一个厨房。我们兄弟姊妹六个都是打小从这个屋子里走出来的,是奶奶亲手把我们看大的,晚上伴着我们睡觉,白天操持家务。我记得有一年春节,我得了口腔溃疡,疼的不能吃东西,奶奶心疼的不得了,硬是一点一点的用小勺往嘴里给我喂。我的三弟刚出生半年,母亲得了黄疸型肝炎,治疗期间全靠奶奶悉心照料。
奶奶一年四季好像就两种颜色的衣裳,夏天是白色的,其他都是蓝黑色的,冬天头上带着一个黑平绒的老婆帽,奶奶的脚被裹缠的很小,她总是在不停地走着,不是院里就是屋里,很少走出大门,很本分,和邻里四舍从无闲言碎语,和我母亲几十年间连脸都没有红过。
春天,二月二刚过奶奶就开始纺花了,当然有时我们也帮助搓一搓棉花卷,整个春天除了一日三餐,奶奶忙的就是纺线、经线、织布,说到织布,奶奶就必须得把我大姑叫来,大姑是奶奶一手调教出来的,不仅家务活样样通,还有女红这一手绝活呢!记得有一年大姑晚来了两天,奶奶还给她脸看哪!大姑织布又快又好。
冬天里奶奶早早的就把屋里的煤火点着了,宽大的煤火台和一个大炕挤着一家人,寒冷的严冬就过去了!奶奶的节俭,奶奶的精心操持使我们的日子细水长流!
几十年间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家族繁衍,人丁兴旺,三家堂兄妹十五六个,打着闹着,玩着乐着,渐渐地成长!
爷爷佟天炜以前当过城里的烟房掌柜,他从小就被老爷(曾祖父)送去烟房学徒,有做生意的天分,他可能希望他的孙子们将来也能生意兴隆。晚上一吃过饭就把我们三个大的堂兄弟(我是老三)喊到街房,街房三大间,中间是堂屋也是客厅,西间是卧房,东间是卧房兼冬天厨房。堂屋正中间放一方桌,方桌的后边是一长长的条几,条几的中间是一个镶有玻璃镜的插屏,前边置放着一个“天地君亲师”牌位,条几的两侧各放一个瓷筒,两把官椅配在桌子的两侧,清一色的朱红,还有两把背面注有“春和堂”字样的柳圈椅子,在桌前两侧。曾祖父早年城里的药铺就叫春和堂,他是药铺的掌柜,爷爷经常跟我们说曾祖父学徒的事情,曾祖父是一个遗腹子,命很苦,可很懂事,也很会来事,三年学徒,东家早早就喜欢上他了,他也不负东家的重望,把药铺打理的兴隆财旺,春和堂药铺享誉整个怀川八县。爷爷坐在右侧的官椅上,手拿一个镶铜头的竹烟袋,我们兄弟三个在桌前一字排开,老大佟永楼、老二佟永阁、老三佟永台各执一个算盘,“正九归”,“倒九归”,一除一乘,打去打来,一般两个晚上“一归”,爷爷先做示范,再做讲解,教我们两边,然后三个人各自开打,他手拿烟袋,紧盯着,外边邻居的同龄孩子都在跑着、喊着、玩着,我们得专心听着,注目观着,走了神,自己打的时候就卡了壳,头上就会被小烟袋打的火辣辣的疼,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有时候稍加反抗就会遭来更严厉的惩罚,罚跪是最常见的!算盘的学习只是二堂哥童永阁用上了,他当了几年的生产队会计。
爷爷是村子里有威望的老人,村里人家有了大的事情经常来找他,儿子娶媳妇、姑娘出嫁都要他到场给主事,因此我小时也沾了不少吃嘴的光!
堂屋的前边,大门里东屋的北头地下有一块方方正正青石,农村每一家都有,叫捶布石,可我家的捶布石还有着很重要的含义,她是我们堂兄弟老大老二老三的干娘,很多孩子从小都要认干娘,我们的干娘就认给了这个捶布石,奶奶说捶布石重实,人心就实在,捶布石坚硬,我们就结实!每当我们生日时,奶奶就炸一盘焦叶放在捶布石上作供飨,我们再磕三个头,让保佑我们!在堂屋的右门后的墙上,一块小木板上供奉着老灶爷,小木板下挂着一串串的铜钱,我们每过一个生日奶奶就在里边穿一个铜钱,奶奶记下了我们的幼年,记下了我们的童年!我们的心里也永远记住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