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人埋头吃面时便不再说话了，有些发困却睡不着的女孩儿便静静地看着他，看他大口吃面，女孩儿觉得有些馋了。
或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又或者是知道旬一的目的，女孩儿趴在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一边回忆，一边述说：
“我大概是八九年前来的文昌城，那时候你口中的端碗女妖已经在这里了，三个妖物中她是最早出现在文昌城，也是最早离开的。
我是第二个进城的，不过这一点没人知道，后来我找端碗女妖要一场美梦，她才知道了我的存在。
第三个妖物大概是在三年前进城的，是个妖修，老头模样，身形佝偻，穿着一件开着胸前衣襟的灰布衣，除了脸上有点肉之外，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很是吓人。
说起来有些奇怪，文昌城中的三个妖物，分别是妖、鬼、人。对端碗女妖来说，我和老头儿都算是人。对我来说，他们俩都是妖。对那老头儿来说，我和端碗女妖应该才是妖魔鬼怪。
论实力的话，老头儿应该是最强的，他待在城内除了杀了一个妇人和我跟你提过的三个道门修士外，对城内其他居民从未出过手，他性子虽然阴狠，但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一般来说，是没啥大问题的。
端碗女妖排第二，我老三。当然了，如果论隐蔽行踪的话，这个排名就要反过来了，毕竟，实力最强的老头儿在城里待了三年都没发现本姑娘！”
正在吃面的旬一突然愣住，咽下口中面条后，不解问道：“听你讲述，那老头儿不像是滥杀无辜的性格，他为何要杀那个妇人？”
一个普通的城内居民，怎么会惹到他呢？
女孩儿面色复杂，目光哀伤，似是回忆起了某些她不太想要记得的画面，“她虽然是普通人，但她的夫君却是修士，有一天他与妇人告别，说是要跟随道门探查沧海的仙家遗址，离去之后，再无归期。
她夫君离去不久，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三个月后，那老头儿便进了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上下了蛊，意图将她肚子中的双生婴儿炼为傀儡。
她夫君与道门十大天才排行第十的梁石岐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她夫君出事时，梁石岐刚好在闭关，待梁石岐出关，知道了这个噩耗，便打算去沧海查明她夫君的死因，为她夫君报仇，在去沧海的路上，正好路过这里，便来这里打算将这个噩耗告诉妇人，好巧不巧，被他发现了种在妇人肚子里的蛊。
那梁石岐虽然出身道门中的末流宗门，在天才榜也只是最后一名，可总归是道门中的风云人物，解掉蛊毒不在话下，替妇人解了蛊毒后，他便待在城中，想要揪出下蛊之人，除之后快。
不曾想，那老头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来，设局将他引入城中居所的地下室，最终，老头儿拖着重伤之躯走出地下室，梁石岐则死在了那里。”
旬一面色凝重，问道：“老头儿故意设局杀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他？”
女孩儿点头又摇头，道：“目的确实是他，不过不是杀他，是折磨他。”
旬一不解道：“那他怎么死了？老头儿没收住手？”
女孩儿抬起头，目光古怪，幽幽道：“老头儿没杀，是我杀的。”
旬一满脸愕然。
似是回想起了当时的画面，女孩儿眉头紧皱，满脸不忍，解释道：“他们打架时，我一直在一旁观战。梁石岐不愧是道门天才，哪怕境界落后老头儿一境，却以双拳打得老头儿节节败退，呕血不止，连祭出法宝的空隙都没有，老头儿提前埋伏在地下室的傀儡们被梁石岐激荡的拳罡砸得东倒西歪，根本无法走近他一丈距离之内。
如果不是那具傀儡突然从地底杀出，或那具傀儡是和其他傀儡一样的货色的话，梁石岐必胜，可惜……
那是以清风门上任门主的尸体制成的傀儡，那位门主生前是第八重境界，别说梁石岐被它偷袭成功，哪怕是单对单，也是毫无胜算的。
那老头儿阴险的很，都已经有如此厉害的底牌了，居然还狠下心以自身做饵，引诱梁石岐落入圈套。”
女孩儿缓了缓，继续道：“那具傀儡生前是梁石岐的师父，见老头儿把自己师父的尸体炼制成了傀儡，梁石岐怒火攻心，没有逃跑，反而与老头儿死战，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虽然败了，却不愧是排的上名号的道门天才，以一敌二，境界处于劣势，却硬是顶着老头儿的攻击以搏命的姿态将那具傀儡击毁，或许，他是不想自己师父死后被恶人所害，毁了生前的名誉吧。
他被老头儿毁了气府，以铁钩穿琵琶骨，手筋脚筋全被挑断，身上的其他伤势更是狠毒，老头儿几乎把牢狱里对付犯人的刑罚对他都来了一遍。
梁石岐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唯有眼、耳、舌还算完整，老头儿之所以没有毁去他的五感，是要把那个妇人抓来，在他面前，将她腹中的胎儿炼制成新的傀儡，不止杀人，更要诛心……”
满地狼籍的地下室中，身形佝偻的老者浑身衣衫破烂不堪，干枯的胸膛上有一个拳印，深深凹陷下去，甚至有一截断裂的肋骨扎出皮肉，漏出一段渗人的惨白。
虽然身受重伤，压箱底的傀儡也被毁去，可老头脸上满是笑意，看着被锁在木架上因为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无法说话，只能发出沉闷吼声的梁石岐，老头儿笑得越发开心了：
‘梁石岐啊梁石岐，我当年不过是偷了你师父的遗体，就被你追了八百里，从清风山追到沧海，把我打成重伤，六重中期的修为被你打落到第五重。这个仇，我可一直记着呢。
说起来，你的这个好兄弟还真是可怜，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死……不会死在老夫的手上。
我为了杀他，埋伏在道门去往沧海的必经之路，你兄弟从我头顶经过的时候，被我一击毙命，虽然后来被那群恼羞成怒的道门走狗追杀了两个月，损耗掉我不少值钱的法宝，不过为了引你上钩，这一切都值了！
为了早点杀掉你，我可是连养伤都顾不上，马不停蹄来到这文昌城，等你这鱼儿上钩。
当初老夫虽然高你一境，却不是你的对手，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不是你的对手，那是因为老夫还未将你师父的尸身练成傀儡，现在，你我处境已经互换。
你太过小觑老夫了！”
老头儿脸上笑意突然收敛，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道门天才，自视甚高，全然不知我这种底层修士的艰苦，我都已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你饶我一命，甚至甘愿把盗来的尸身归还与你，可你仍是不依不饶，硬生生把老夫的大道给毁了，老夫气府破损，这辈子也不可能再精进半步！”
“梁石岐……”
“梁石岐。”
“梁石岐！”
老头儿伸手抓住梁石岐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抬起，怨恨地瞪着面前这个凄惨的年轻人：
“你！该！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