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有梦思三千,北海无情声百鸣。宋昭孤身一人站在夜色中,寂寥一人,他知道这是他的梦。
不知何时,宋昭看到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剑,那剑尖正淌着血,宋昭的手忽然颤抖的厉害,甚至连剑都握不住,他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孟绾衣襟上血色正缓缓蔓延着,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衫。
“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宋昭从未在孟绾的眸中看到过如此神情。是厌恶,是悔恨,浑浊成一潭泥水,没有星河万丈,没有他的影子。
宋昭手中的剑应声落地,他想伸手去触碰面前的少女,却怎么也触不到。唯独那双眼睛,一直一直看着他,将他的不堪与狼狈全部都暴露无遗。
宋昭从梦中惊醒,周身如坠冰窖。他将额上附着的薄汗拭去,环视房中却未发现女子的身影,不禁松了一口气。他忽然很怕见到孟绾,心底的空虚感愈发的张狂,他害怕自己,害怕自己未知的过去。
从藏书阁中出来孟绾,被阁楼外的日光晃了眼,她试着睁开眼睛去看太阳,却终究是做不到。她忽然觉得心脏一阵刺痛,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滞了,天地相交间,孟绾觉得就算是这样一直睡下去倒也是很好的。
诏狱中,女子清华一身,即使无日光普照,即使身处于简陋的牢房,她仍是那个娇纵孤傲的女子。
“再委屈你几日,三日后,会有人接你出来。”孟玄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潮湿的地面上,低声对女子说道。
“你答应她的条件是什么?”谢溋背向着孟玄问道,声色中透露出一种沧桑之感。
孟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着头将食盒中的菜一盘一盘的摆了出来,声色温柔从容:“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孟玄!”谢溋转身,眸中含泪,泪如珠玉,玉石具下。
闻言,孟玄只是微微停顿片刻,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将精致的饭菜端出食盒,对于女子悲怆的声音恍若未闻。
谢溋似乎有些放弃了,她认识的那个孟玄从来都是这样,固执而坚定。
“今日之后,我们便再也不会见面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莫贪寒食,若是有什么事情,给我写信托人带到我府中便好,我会解决。江湖路远,青山已改。以后我们……”孟玄忽然顿住,他转头看向谢溋,轻轻笑了,笑中带苦。他递给谢溋一杯酒,声色清明:“不必再见了。”
坦荡唇齿边,沦落风月前,一如初见。
谢溋明白,今日之事,不过太后是用来要挟孟玄的借口,而她的好弟弟谢裕也想借此来除掉她,一石二鸟的好事,为何不为。只是当这些话亲口从孟玄的口中说出来时,谢溋依旧觉得心脏被狠狠的剖了一刀,血意涌动。年少时的那些美好散为云烟,她难过的是,那个陪伴了她十二年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以后他走过的山河远阔,看遍的人间烟火,皆与她无关。
“好……好,好!”谢溋颤抖着双手,将孟玄递来的酒扬首一饮而尽。
“孟玄,我曾站在那里,挥霍半生光阴等一艘如箭的小船离了岸再返,等你来寻我,接我回家。”谢溋恍然想起了多年前孟玄醉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如今想来,却也不过是少时的一场空欢喜罢了。
孟玄也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如今看着谢溋,孟玄早已看不出一点少女那时的娇纵与张扬,他一直害怕自己无法保护好她,其实他想留住的是年少时那些纯粹而简单的心意。他想让谢溋一直活的那样美好,可是他如今再也护不了她了,只能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如此便是他对她最后的庇护了。
“阿溋,人不单是为了自己活着的。”孟玄说这句话时,谢溋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无奈的东西。
此时,谢溋便明白了——他们都变了。她变了,孟玄也变了.。
谢溋忽然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孟玄,那个少年笑着为她摆平一切的艰难险阻,披荆斩棘的来到她的面前,从容而耀眼,那曾是她所有的少女情怀和心之所向。
“从前的孟玄是为自己活着的。”谢溋颓唐的坐在潮湿的地面上,此刻的她,仿佛忽然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仿佛一触便会倒下去,她的心里有什么看不到而且坚不可摧的东西,崩塌了。
“从前的谢溋也是为自己活着的。”这是孟玄最后同谢溋说的话,谢溋此后的很多年都没有理解他话中真正的意思,她不曾知道的是,曾经那个少年,真的用性命护了她一世长安。
“凉酒隔夜三两三,明月清风各一半,清风二月扰枝端,摇曳花枝在城南……花开城南愿君安,城南花开待君还,花香三月望满怀,温酒三杯敬城南……”谢溋忽而歌,而歌声却透着浓浓的悲凉,少时初闻这首歌只觉得清雅浪漫,如今再颂,其中意味却已不得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