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闲收拢发丝，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这两天她联系了许多隐藏在凤鸣城的暗桩，将公告散布得满大街都是。她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用，因此自作主张，把部分译文内容偷偷传进了市井。估算着时间，兰骆玲应该已经抵达天阳门，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应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光芒流转，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温闲眼前。
“让我猜猜，今天是谁换上了你这副扮相。”温闲好整以暇地调侃道。
男子依旧一身布衣，开门见山地问道：“译文是你透露给兰骆玲的？”
“怎么，想怪我擅自决定么？”温闲撑着脑袋，妩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子。
“不，”男子摇头，“你要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后果由你承担。我只负责提供建议。”
温闲刮了他一眼，娇嗔地道：“别说得那么无情嘛，好歹我们也是老熟人了，相互帮衬不是应该的么？”
男子并不接话，找了张凳子坐下：“段沉被调包的事情，已经被兰骆玲发现了。现在段勇和元萍正在回来的路上，元启也带着段沉下山了。”
“怎么会这样？”温闲坐直身体，颇为意外地道。
“有人阻止了事情的败露。”男子随口答道，“如今你要做的，是想方设法，把段勇夫妇留在凤鸣城中。条件允许的话，让兰骆玲和罗雀也自顾不暇。”
温闲揉着太阳穴，装出一副头痛的样子：“哎呀，最近休息的太多，整个人都迟钝了呢。”
言下之意，是让男子出个主意，毕竟自己只是个做白工的，想要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男子明白她的心思，从腰间取出一个布袋，轻轻放到她的面前：“这里面是兽毒炼制的药粉，你让人分批投放到城中的水井。”
温闲皱起眉头：“你想毒死全城的百姓？”
“你不忍心？”男子反问。
温闲捏着袋口，优雅地放进怀里：“倒也不是，只是想不到你会那么无情。”
男子看穿温闲的恻隐，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我用的异兽，不是你以为的那头。”
“那你……”话没说完，温闲就回过味来。合着这家伙是在测试自己。
男子站起身，在房中踱起步来：“我用的异兽，是那头你不怎么喜欢的犼，哦对了，为了降低它的毒性，我特意在炼制过程中加了些它的毛发，以及粪便。”
话音刚落，温闲就急忙把布袋掏出，嫌弃地丢在桌上：“你这人怎么那么恶心？”
男子莞尔一笑：“后半句是骗你的。”
“你！”温闲正欲发怒，旋即转念一想，冲着男子问道，“你打算给全城百姓下毒，那我要怎么办？我总不能不吃不喝不洗澡吧？”
“你？”男子在温闲床边站定，“你体内的毒可比这个要强得多。光是日常用水，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
温闲佯装气恼：“讨厌，你是说我比那只犼还要毒咯？”
男子一本正经地同意道：“严格意义上说，是这样的。”
温闲委屈得直跺脚：“你就不能对人家温柔一点吗？”
男子干脆地拒绝道：“不能。”
“……”温闲抱着手臂，眼眶突然就红了。
只见她泪光闪烁，梨花带雨。换作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一幕，都会下意识地心软。
偏偏男子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带一丝感情地道：“你若是想要退隐，我可以答应你。”温闲还没来得及开口，男子就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前提是，你得把所有的暗桩移交给我，由我统一操控。”
“凭什么？”温闲愤愤不平地道，“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培养了这些内应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男子油盐不进，“反正你都要隐退了，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温闲无言以对。确实，只有孑然一身，男子才可能真的放过自己。
“可我把他们交给了你，你如何保证，我不会受到王朝的追杀，或是被你倒打一耙？”
斩草除根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像她这种野草一般的人物，放任自由是再危险不过的事。
“如果我用我的生命保护你，你会相信我吗？”
温闲心头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方才说了什么？”
男子轻笑：“等你下定决心以后，再来问我吧。”
眼看男子召出法阵准备离开，温闲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温闲抓住男子的手，对方脸色一变，狠狠地将其甩开。
“你疯了，遁地术只允许个人使用，你若是置身其中，会被灵力风暴撕扯成碎片的。”
“我……”温闲无助地看着男子，心里空落落的。
男子不再多说，激活法阵，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许久之后，温闲双手握拳，慢慢地走回床边。
“先生本性善良，你不该质疑他的。”一道声音自床幔后响起。
温闲并不错愕，显然早就知道有人躲在后头：“我同你家先生不熟，又怎会晓得他的秉性呢？”
一名男子缓缓现出身形：“至少他给你好吃好住，还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我，”温闲眼神闪避，支支吾吾地道，“我从没把他当坏人过。”
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温闲心底五味杂陈。本以为魅术可以蛊惑男人，勾引了小弟，就能够抓住大哥的把柄。怎料小弟成功到手，大哥却变得更加神秘莫测。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温闲喃喃低语着。
“先生虽然话不太多，但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确保我们没有生命危险。如遇突发事故，他必定亲自出马，毫不犹豫地站在第一阵线。我们这群人，大多流离失所，没爹没娘，是先生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是他告诉我们，生命短暂，要为自己在意的人与事情而活。”
温闲不置可否：“说得跟圣人一样，可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圣人呢？大家不过是各为其主、各司其职罢了。”
“你是不是觉得，他让你给全城的百姓下毒，和我刚刚所描述的内容不太吻合？”男子耐着性子解释道，“其实先生已经把毒性调和过了，寻常人就算喝了水染上瘟疫，只消静养几日，自然就能痊愈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单纯是想拖住段勇夫妇，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罢了。”
“说的比唱的好听。”温闲执拗地不肯苟同，她走到先生离开的位置，呆呆地望着地面。
“咦，你受伤了？”男子走到温闲身边，关心地道。
“没有。”温闲烦闷地道，“是你家先生推开我时，从袖子里滴落下来的。”
男子蹲下身，用银针挑起一点，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这不是兽血，是人血。”
“他受伤了？”温闲不禁回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伤到他的。
男子抹去血污，起身告辞道：“我得走了，先生如果受伤，我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去吧，”温闲背过身道，“以后也不用来见我了。”
“我不是要冷落你。”男子略带拘谨地道。
温闲洒然一笑：“你没有冷落我。”她抬手在男子眼前掠过，“你只是被你家先生发现了。快回去吧，找他好好陪个不是。我已经解除了你的魅术，从今以后，你都不要再来见我了。”
男子眼前一花，景物变换。
原本哀伤美艳的花朵，瞬间成了一株无人问津的杂草。
是啊，我本就是一株杂草，生得再美，也不会有被人疼惜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