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骆玲飞身而下,击散了又一群游兵散将。周围的刺客见她大发神威,纷纷怪叫一声,呈鸟散状逃离,谁也不愿无谓地送死。烧杀抢掠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当情况变得危急,他们宁可躲在远处摇旗助威,也不会多踏前一步。
百姓哭喊着往兰骆玲身后跑去,段王府的方向已经人满为患,大半座城池的难民都聚集在附近。段勇和元萍不得不停止作战,带着府内的小厮一齐组织人们有序撤离。东城门牢牢地握在段家手里,他们将人流引向城外,不断空出越来越大的场地。
城主府的周遭却是另一番光景,吴骁的指令使得这里的刺客最为密集,经过激烈地拼杀与博斗,鲜红的血液喷洒一地,护城河也染成了淡淡的粉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温暖而诡谲。
兰骆玲收拢发丝,眼神愈发坚定。但凡手头沾有鲜血的内应,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凤鸣。落霞庄的弟子已然包围了整座城市,只要吴骁伏诛,她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役。
“落霞所属,听我口令,全城通缉,吴家子弟!”
兰骆玲放出信号烟,西北东南同时有弟子响应。五朵绽放的光团像是催命的符咒般,让刚刚返回澜仓亭的吴骁心生恐惧。事已至极,他没有任何退路可言。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那个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先生身上。
“老爷。”阁楼顶部传来彭岚的声音,她看到愣在原地吴骁,心中同样焦急无比。
吴骁回过神,踩着瓦砾跃至高层,右手抓住结实的窗柩,翻身落进屋里。
“老爷,外面情况如何?”彭岚眼见火光肆虐,厮杀声却渐渐消失,心中多少有了些准备。
吴骁沉重地摇了摇头:“兰骆玲恰好身处凤鸣,局面对我们很不利。”
彭岚咬着嘴唇,关心地问道:“那丰儿呢?先生不是答应过你,要把他安全带回来的么?”
“果然,还没回来吗?”吴骁低声自语,脸色更沉几分。
彭岚心电急转,立刻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要不,要不我们逃吧?”
“怎么逃?逃去哪里?”吴骁没好气地反问,“几十号人拖家带口,能逃到哪里去?四方城门都有重兵把守,我们难道自己冲到他们的阵营里送死?”
彭岚鼻头一酸,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莫非今晚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别说这种丧气话,”吴骁压低嗓音,“会吓到老人家的。”
彭岚无心搭理,揪着袖口期期艾艾地道:“丰儿,丰儿……”
后土城,地牢。
先生举着布衣男子的脸皮来到吴礼丰面前,为他灌进一股灵力,成功地将其唤醒。
吴礼丰痛苦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具。
“啊!”他惨叫一声,差点没再次昏厥过去。
“先,先生。”吴礼丰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央求道,“带我走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先生侧目怀疑,这个小家伙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明明原先还死鸭子嘴硬,现在怎么被整得服服气气?他并不晓得,吴礼丰的精神在受到了元启的摧残后,早已游离在崩溃边缘。倘若多受一次冲击,他很可能会直接放弃,陷入癫狂的境地。
“走吧,我带你回家。”先生平静地说出这一句。
吴礼丰“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若非先生及时捂住他的嘴,怕是会惊动周围大量的守卫。
穆元玺被凤鸣城的战报吸引了大部分注意,暂时不会动用感知扫描牢狱。也就是这一会的功夫,才能让先生混进地底救出人质。
“闭嘴,保持安静。”先生瞪了吴礼丰一眼,后者会意,乖巧地点了点头。
待得先生松开手,吴礼丰小声地问道:“你是来救我的吗?”
先生并没有正面作答,反而冷冷地威胁道:“你爹娘以身犯险,为的是给你制造一线生机。如果你不能控制好自己,今晚你和整个吴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礼丰深吸一口气,精神彻底回复清明:“我知道了。”他说。
先生轻巧地卸下镣铐,掏出卷轴准备撕开封条。
吴礼丰蓦地按住他的手,表情严肃地道:“等一下。”
兰骆玲看了眼满身的血污,心头的怒意有增无减。吴家的府邸人去楼空,所有值钱的家当也被尽数转移,徒留一座死寂的宅院,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觉。
“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搜出来。”她恶狠狠地吩咐道,“夜袭必是临时起意,吴骁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转移到城外去。只要被我抓到一个,他们就别想全身而退。”
“是。”弟子领命,一边清除着残余的刺客,一边寻找吴家人的踪迹。
不一会儿,就有弟子来报:“启禀庄主,吴家人聚集于澜仓亭顶部,此刻已被弟子们团团围住,只等庄主吩咐。”
兰骆玲眼底有凶光闪过,拍案而起,意气风发地道:“走,带路。”
弟子立刻小跑,朝着南边疾驰而去。兰骆玲飞入高空,顺着弟子的方向举目远眺。吴府与岳府的中间,可不正是那闻名十里的酒家——澜仓亭么?
破空之声响彻天穹,兰骆玲眨眼便已消失无踪。所有人都未曾发觉,队伍末端站着一名身材佝偻的老者,虽有鹤发三千,但双眸闪烁的凛冽杀意,却如何也遮掩不去。葛叶混在一众弟子之中,静静地看着兰骆玲消失的方向,许久不语。
吴骁终究没有等到先生回归,他绝望地挡在家人身前,大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好啊,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了吗?”兰骆玲聚集灵力,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吴骁环顾一圈,把家人惶恐的目光尽收眼底:“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你拼上一回。”
“跳梁小丑。”兰骆玲颇为不屑地说道。
吴骁暗暗咬牙,全身灵力奔涌不息,誓要与兰骆玲背水一战。后者右手虚托,绝美的曼珠沙华仿佛死神的花朵,散发出致命而迷人的香气。
“你不是我的对手。”兰骆玲并不关心吴骁的死活,她真正在意的,是他发起这场暴动的实际原因。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有人潜藏暗处,伺机而动,届时自己反倒落入一个被动的局面。吴骁的突袭毫无预兆,真要说他背后没人怂勇,兰骆玲是一万个不相信。
“是或不是,一试方知。”吴骁灵力护体,径直朝兰骆玲逼近。
兰骆玲甩出灵基,花瓣飘摇落下,对着吴骁席卷而去。双方碰撞,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憾场景,毕竟御灵巅峰的实力摆在那里,吴骁一个小小的化灵后期,谈何与之匹敌?只见吴骁被花瓣禁锢缠绕,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前进半步。
“倒。”兰骆玲挥动手指,吴骁便乖乖地瘫软在地。那是曼珠沙华的麻痹作用。
“放开我,有本事咱俩堂堂正正地比过一场。”吴骁狼狈地喊道。
兰骆玲看也不看,再次聚起灵基,目标直指彭岚等吴家子弟。
吴骁慌了手脚,大声地叫道:“别动他们,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他们对今晚的行动毫不知情。所有的计划都是我一人所为,我求求你……”
话音未落,一名相貌猥琐的中年男子就被兰骆玲生生毒死。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硬。不待他砸到地面,瞳孔已然向外扩散,失去所有生机。
“当你发起攻击时,就该料想到现在的结局。”兰骆玲的语气没有丝毫怜悯。
“啊!!!”吴家人停顿一息,旋即吓得各奔东西。他们全然忘记了酒家外的落霞庄弟子,只要能够远离兰骆玲,他们宁愿空手与弟子们拼杀一次。
抱着双拳难敌四手的侥幸心理,澜仓亭内不断传出脚步奔走的声音。有人在三楼纵身一跃,企图跳过底层的包围圈,奈何弓箭手一轮齐射,他们就被直接射成了筛子。尸体重重地摔落下去,把逃窜的吴家人吓得当场呆立。酒家的木门被强行破坏,追兵只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就把所有人捉拿归案。
彭岚听着吴骁声嘶力竭的吼叫,内心的怨毒与不甘互相交织。
“丰儿,你一定要活下去!”她小声呢喃,而后站起身义无反顾地冲进落霞庄的阵营。
弟子们厉声喝斥,但彭岚的眼里只有前方不远处的顶梁柱子,既然终有一死,何不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五丈,三丈,一丈……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彭岚奔向死亡,他们或同情,或冷漠,却没有一人肯站出来试图阻止。
别了,这个残酷且可怕的世界。彭岚闭上双眼,等待着意识离自己远去。
一息,两息,三息……
她蓦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柱子旁出现的人影。
先生左手张开,神情泰然地直视彭岚的眼睛,悠悠地吐出一句:“随我去见吴礼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