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
宇宙二字,便是人类对时间空间的宏观描述,但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谓之有间。
在“宇”与“宙”之外的一片无间之地,因为无间,所以不知其四方之大,因为无间,亦不知其古今之长。
本应是最纯粹虚无的无间之地,此时却出现了一团璀璨的光源,金光灼照,昭昭烈烈。
那团诡异光源似是人形,有莫名神威隐隐绽放,即便是无间之地的摧蚀,也难以彻底掩去那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煌煌之威,似神祗临尘。
当然,若有人间修士看到这副异景,就会明白,那人形“光源”并非神祗,而是一具修士元神。
观其威能,这修士元神的修为,与传说中的元神成圣只差半步之遥,可谓半圣元神。
世间无圣法,天地压圣境,古往今来多少人杰照耀青史,却从未有人能真正跨过那道天堑鸿沟,成就真圣。
是以,半圣修为,已经站在修行道路的极颠之上。
只是,那具半圣元神为何突兀的出现在这无间之地?
冥冥之中,有道道神念涟漪自那半圣元神上徐徐荡漾,似是道述着他的平生故事。
“师兄,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因果的种子,在千年前就已经种下……
那年,师兄将他从枯井中捞上来后,从此师兄的身后就多了一个紧紧跟随的影子。
他想,他这一生都会跟着师兄走到生命的尽头吧?
可惜人生短暂,一百年真的不够。
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如果能够一直跟着师兄的背影,那一定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吧?
在他小小年纪里,他就已经跟着师兄走过千山万水,看过苍海巫山;
世间有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对他而言,什么苍海巫山,都不及他眼前师兄的背影分毫。
师兄的影子,就是他的方向,两人之间五尺的距离,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羁绊。
如果人生的一切,就是跟随师兄缓缓的脚步,那该多好?
可是,他们在一座座破败的群山之中,终是相逢了一座名叫“三老观”的古殿。
在三老观之中,他面临着人生中与师兄第一次的分别;
他选择了“三千经卷”,而师兄选择了“无间”。
那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和师兄终归不是同一个人,终归是会有分别。
不过他并没有太过伤心,因为人生的短暂可以不再是他的遗憾,他可以一直跟着师兄,直到天荒地老。
那一年,他和师兄开始了修行。
无尽破败的山川再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跟随着东去的飞鸟,跟随着师兄,他们来到了天门境。
面对初开的天门境,伸手指向那无边无际的蛮荒之土,师兄对他说,这里从此便是他们的家园!
师兄名“启”,他名“衍”,一个叫作“朝天宗”的门派,开始在天门境的辽阔大地上生根发芽,然后茁壮成长。
依如十万年前,人祖先贤踏出人类祖地,开创人教,披荆斩棘,开辟蛮荒大地,建立无垠人灵中土一般。
如今在中土之外,在初开的天门境,他和师兄将继承人祖先贤的盖世伟业,在这片崭新的蛮荒之地上,为人族开辟出适宜生存的人灵中土。
建立可以比肩任何旷世人教的宗门之传,成宗做祖。
他没有丝毫的害怕,只记得当时心中仿佛有一团炽火在燃烧,看着眼前师兄的背影,只想着原来世间还有比单纯的跟着师兄还美好的事情。
朝天宗如一轮旭日,在天门境缓缓升起,越发的朝气蓬勃,越发的不可阻挡。
与之冉冉升起的还有他和师兄的名字,传荡在世间所有的已知土地之上。
当五百年后;
当他和师兄成为人族十万年史最年轻的极颠强者;
当朝天宗成为天门境人灵中土唯一的人教之传;
当八百年后;
当他和师兄超越极颠,成就半圣修为;
朝天二圣的名号岂止名震当世?他们在与人类史上的人祖先贤争辉。
当一千年后;
当他和师兄成就二境半圣之后;
中土最强人教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有言,他和师兄是人族修士中最有可能踏入无缺圣境的旷世奇才。
他觉得老人不仅德高望重,眼光更是无比到位。
二境半圣的他,已经远远看到了那条天堑鸿沟。
被“世间无圣法,天地压圣境”划在修行之路上的天堑鸿沟。
修行的前路在他眼里越发的清晰,他已经模糊勾勒出独属于他自己,鱼跃天堑,到达彼岸的法门。
而且他相信师兄心中同样做到了。
所谓大道千万终同归,他知道师兄的道法和他肯定不同,但那又怎样?
只要最后能跟着师兄的步伐就好了。
只是,他知道师兄和他的路不同,却没有想到师兄居然会选择那样的一条路!
南瞻大地亿万生灵哭嚎,十万疆土淹没腥风血雨,无尽血水滔滔奔涌,染红大地,染红山川,染红苍穹。
在那无边无际的血海之中,在亿万生灵生魂献祭之中,一座让天地颤抖,让星辰失色的神魔祭坛缓缓沉浮,
一沉三千生魂湮灭,一浮十万生血干涸。
它食生魂而饮血海,在孕育,在创生……
当他得知这一切之时,当他提着他的长剑,别荒园,出天门境,渡大泽,赶到南瞻大地时,一切都晚了。
他站在天空,看着脚下化为鬼狱的人土,听着无尽生魂的哭嚎,心中的伤口比撕裂的大地还要深,还要痛。
望向站在那神魔祭坛上的熟悉身影,他感觉到无尽的恐怖和愤恨。
“师兄,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他不知道是怎么问出这局话的,只觉得比把他的血流干,把他的灵魂撕碎湮灭都要痛苦。
“师弟,你的道法是走不通的,我的道理才是正确的。”
“世间无圣法,天地压圣境,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这片被压制的天地。”
“那些人祖先贤走了多远?最后还不是化为一抔黄土?”
“我要离开这片被压制的天地,我要去看看天外的世界,我要在天外真正成圣!”
“所以,做人是不行的……”
他看着神魔祭坛上神气飞扬的师兄,那道身影与他紧紧跟随了千年的身影是那么的遥远。
“做人有什么不好?非得成神成魔?”
道不同,只能出剑,一剑光寒十万里,这一剑,他生平最高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