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悠见惯了秋娘和颜悦色，还是头次见她这般模样与人说话，是与这妇人结过怨？
默默站在秋酿身侧。
似看不见秋娘的不悦，妇人打量完院子，又瞧了一眼院子里的陌生少年，向秋娘问：“晖子在吗？”。
“不在，寻他何事？”。
语气不耐，明显的不欢迎。
妇人面不改色道，“我是他亲娘，寻他还需要什么理由？”。
旁边江锦悠恍然，原是秋娘那个弃子另嫁的前嫂，只是看不出母子相像之处，所以一点也没往那个方向联想。
观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秋娘气极，“十多年不闻不问，你已经弃了他，还来找他作什么？”。
妇人：“当然是太久不见亲儿，想他了，来看看他，怎能说我弃了不管亲生儿子呢？那不是他前头奶在，后头有你顾着么！”
又道：“我那时自顾不暇，现在也只是来关心关心儿子”。
暂且算是她多年不闻不问的解释吧。
前姑嫂两人没几句就争锋相对，边上江锦悠暗想，从前应该也是不和睦的吧？
听她毫无愧疚的狡辩，秋娘眼神更是不善，“他往日需要你的时候，你没丢下他？现在他好的很，没饿死冻死的长大了，不需要你多余的关心”。
妇人淡笑道，“怎么会不需要呢？他转年就十八了，媳妇儿还没着落，既然他姑不上心，少不得要亲娘帮着寻摸了”。
这话不但没有感激秋娘替她养大儿子，还指责秋娘不操心肖彦晖的亲事。
秋娘被激得心口起起伏伏，愤怒得作不出声，面色涨红。
那妇人还不罢休，“其实秋娘啊，你不必如此，我又不会叫晖子将来不顾你，好歹你也照看他这么多年”。
自她入门来就句句挑衅，不怎么看得上秋娘的神态，江锦悠觉得这么聊下去，估计得打起来，有些怕秋娘吃亏。
又好奇肖彦晖的态度，如果养他的姑姑和生他的母亲打起来，他心中的那杆秤会倾向谁？
有些人就经不得别人念叨，江锦悠这才暗忖着肖彦晖对他娘会是什么看法，马上就有人替她解惑了。
肖彦晖自外入院，首先注意到自家姑姑满脸怒意，旁边的小锦也是面色不忿，然后看到一张许久不见的面孔。
本来就冷漠的性子，立时寒气外泄。
无视那个见他就堆着和煦笑容迎向他的妇人，径自走到秋娘跟前。
把手里一条栓了绳，风干了的什么腿递给秋娘，“她来做什么？”。
看到侄儿回来，秋娘面色才好转些，“哼，说我亏待你了，来给你说媳妇儿”。
说罢夺了侄儿递来的风干腿肉，越过他去了灶房。
这是连侄儿也恼上了。
江锦悠见状连忙跟上秋娘，方才的好奇心一个照面就有眉目了。这态度，比那次甩脸给她还难看。
那妇人才从肖彦晖无视的尴尬中回神，原本也没指望他会亲热如昔。这厢听得秋娘似告状的一句话，干巴巴笑道：“你姑这性子，我何时说她亏待你了，感谢还来不及，秋娘可能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话里洗白，还藏着说秋娘无理取闹的意思。
多年不见，这儿子竟是这般伟岸模样了，感慨说：“你大了，这些年都好么？娘也没少惦记着你，只是…”。
肖彦晖不说话，双眼无任何感情，冰冷的盯着她。
妇人被他这么看着，后面的话不太说得出口了。
眼前情景，和她来时路上预想完全不一样，这是那个为要个小玩意，软磨她一整天的儿子？有些不敢认。
虽然也在娘家听说过一些关于他凶狠的传话，只道是知晓他从会走路开始，跟人打架就虎，不把人打哭不罢手，一时间有些踌躇。
妇人暗自酝酿片刻，红着眼眶温情脉脉向肖彦晖声声唤：“晖子，我儿，你可是记恨娘当初没留下管你？娘是不得已啊……”
说着就拭泪，而后泣不成声的说着自己如何如何不得已。
她不提便罢，她一提起就忆起奶奶哭求她留下，自己追着她到村口，嘶声哭喊没得她一个回头盼顾，心硬如斯，现下谈什么不得已？
对她倾吐的所谓苦衷置若罔闻，直视着妇人的一双眼，更是多了些厌恶。
妇人哭得满面泪花，不但没哭软儿子的心，神情反而愈加严寒。
被他这般注目，都有些哭不下去了。
肖彦晖只想眼不见为净，“离开我家，别再来，更不要惹我姑生气”。
妇人捻袖擦着泪的动作顿住，她这儿子要赶她走？这…
想过他会怨她，会怪他，认为当初那么粘她的儿子，多少会念及一点母子情分，完全没想过会是眼下这么个场景。
赶忙说明来意，“你先别急着叫娘走，我此次来也是忧心你亲事，同县的尤姓富户你应是听说过的，是我…是我那边夫家的亲戚，城里产业良多，城外数百亩田地，只得一独女，现下她家独女相中于你，你考虑…”。
灶房里，竖着耳朵的秋娘听到侄儿护她，心里还有几分得意，接着那妇人说的话令她急冲而出。
尤姓富户？本县家中只有独女的尤姓富户？
她在集市上没少听人议论，去年年底，这家的独女街上看人少年俊俏，就让家里去问亲，得知人家有了亲事，就上了女方家的门，要人自觉退出。
可是闹得个满城风雨。
秋娘出来，不等妇人说完就喝断她，“我说你怀的什么好心呢，突然想起我家晖子，可是县里北街的尤姓那户人家？你此次来，原是来卖儿子的”。
“他姑，话不要说那么难听，那是极好的人家，成了亲就得做富家翁，不比地里刨食住泥屋强？我得了消息就赶来知会我儿，莫要失了机会”，煽情道：“我自知亏欠他，我现在也是在极力弥补啊”。
妇人语毕又抬袖抹泪。
果然是那户人家，眼见她还这般惺惺作态，秋娘更是怒不可遏，“那是要招人入赘的亲事，你还有脸来同晖子买人情？张芝茹，我肖家从前谁人对你不起？你为了讨好你那夫家，就要把亲儿子卖与她家？”。
愈说愈恨，“我哥生前待你不薄，你现在却要来挖断他的根，你良心被狗吃了？”。
指着门口，“滚，滚出我家”。
